阶梯教室里本来横七竖八地趴着几个同学,下课铃一响,纷纷诈尸溜了个没影,大三上课人少是常规操作,大家都在提前思索自己的前途。
    彭原打开对话框,昨天发送的报告提示“已接收”。
    “云哥,红色丧服的文物鉴定结果有了吗?不来看看我们的恶魔吗?翼龙那么大的恶魔会嘤嘤嘤他不香吗?”
    李云回了一串表情包:“文物鉴定中,恶魔排队申请中……”
    “恶魔还等着身份证去打工呢,不能让遵纪守法的外国老法师寒心啊。”
    “还挺积极向上的啊,他想做什么?”
    “目前还在修图维持生活,想开厂。”
    李云发了个点头的表情:“拉动经济解决就业,想法不错。出个报告,我去申请一下加急。”
    李云又发了一个报告模板出来,彭原打开犯了难:这个报告需要商业可行性分析,和他的考古本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说好的考古呢!说好的文献研究呢!怎么变成商业报告了!彭原坐在教室里挠起了头,深刻体会到了当年魔法师奥林被迫接受诸神挑战的心情:赶鸭子上架。
    另一个玫瑰头像闪了下,是丁景仪:“阿原在哪个教室?”
    彭原刚把定位发出去,丁景仪就出现在教室门口,风驰电掣地飘到他旁边坐下,魔法似的变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彭原面前。彭原下意识地接过,热乎乎的触感贴上皮肤。
    丁景仪趴到课桌上,歪着脑袋望向窗外:“等会还有课,距离午饭还早着,我下来的时候刚好奶茶店开门,随便吃点吧。”
    彭原打开纸袋,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桶用料充足的超大杯奶茶和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淡淡的奶香和巧克力气息顿时渗入他的鼻腔,让整个世界都发着光。
    彭原上高中时就无数次幻想课间餐有一杯现调的奶茶,像暖气和电风扇一样冬暖夏凉。但学校的条件并不允许,他的班级在六楼,小卖部在一楼,一到课间就挤满了人,走一个来回买得到热速溶咖啡和冰可乐都算欧气。
    显然,彭原是个假欧洲人,这个愿望到了大学才实现。
    “老法师技术高超,缓解童年创伤,”彭原解释了高中的无奶茶课间。
    “想多了,谁会管你的童年,”丁景仪嗤了一声,“百分之七就是百分之七。”
    彭原这才想起来,半个月来做好的两百张图价值六百元,丁景仪提过给彭原每次工作百分之七——就是四十二元——的报酬。这一周以来,四十二元现金和装它的自封袋时不时出现在彭原的教材里、沙发夹层、衣服内袋里,彭原每次放回卧室床头,它就再次回到身边。
    但是变成热腾腾的奶茶和甜丝丝的蛋糕就让人难以拒绝了!
    “抱拳了,”彭原拿起吸管,一下捅到了底。
    奶茶是超大杯,他最喜欢的三分甜度,下面珍珠芦荟红豆芋泥一样不少,上面是芝士奶盖布丁加奥利奥,幸福得令人发指!“吨吨”一口下去,半杯消失了。
    “对了,你的身份证有希望,学校有办法为……魔法生物办身份证,但是要条件,”彭原把李云的意思转述了一遍,“你有什么想做的产业吗?”
    丁景仪眼睛亮了:“有,你上课吧,我想清楚慢慢发。”
    彭原叉起蛋糕,继续自己的天堂高光时刻,如果不是上课铃,他根本醒不来。
    下课后,彭原摸出手机过了一遍消息,迅速理解了丁景仪的意思。制造东西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他不理解的是怎么把东西卖出去并保障自己安全。如果复制个i9的cpu出来,消息一出恐怕马上要被顺网线绑架了。
    丁景仪在生前所处的时代凭着贵族身份可以为所欲为,然而现在他吃大学生软饭吃到从未独自离开住处附近两公里,彭原留给他的经济知识里也不包含具体的销售。做生意对他们两个而言,是完全的空白。
    今天是彭原内定的“包包”套餐:锅包肉和手撕包菜。丁景仪吃得毫不客气,但彭原却没滋没味了,课间那杯奶茶劲头太足,加上没法帮丁景仪申请身份证,让他的胃和脑壳都被填充到了满。
    做生意这件事,对普通人而言最稳妥的办法是进入一个行业做到熟悉,再自行创业。说得轻巧,难得一比。首先,上班需要身份证吧?没身份证上不了班,没班就没有商业计划,没有商业计划就没有身份证。朴实无华的死循环,彭原觉得自己快秃了。
    丁景仪夹走最后一块锅包肉:“别急,没有身份证就修图。”
    彭原右手筷子,左手捧着没喝完的奶茶,奶茶还是热的,在气温多变的初春里抚平他心里的焦躁。
    “怎么还热?”
    丁景仪愉快地竖起手指摆了摆:“我是个魔法师,你忘了?”
    “没忘,老法师。我们做点有商业细菌的事情,”彭原放下筷子,“过几天去市内逛逛商场,等我先做个ppt,给品牌什么的理清楚再讲给你。”
    “不用紧张,我们都不理解的领域,错了也没关系。”
    彭原穿上厚厚的外套:“错了也没关系,说得好,大人,您这种人在现在叫暖男。”
    丁景仪转转眼睛,最后翻了个白眼:“要是有关系,处死就行。”
    行吧,恶魔式傲娇。
    “你啊,”彭原看了一眼课表,“择日不如撞日,下午没课,等会就去吧。”
    工作日的公交车上本来人就少,j大又是终点站,彭原和丁景仪上了车,到中间的两个联排座坐下,丁景仪翘起腿,把脸贴上车窗。
    彭原指了指丁景仪暴露在空气里的白皙脚踝:“你的知识库里有秋裤吗?”
    g市春季的气温波动比较大,当天白天的气温在一度左右,加上透骨的风,体感和零下没区别,大街上前几天的卫衣又换回了棉服,丁景仪这身薄运动服和带孔的秋季帆布鞋形成了刺眼的风景。
    “秋裤在你的知识里,是家长比较在意的服装,”丁景仪指指自己的脚踝,“你戴着手套,摸一下就知道。”
    彭原犹豫片刻,摸了上去,满手隔空摸猫的温热感。
    “发热和感觉冷是两回事啊,你冷吗?”
    “这么一说,有点冷,”丁景仪顿了顿,“阿原,你是新世界里第一个在意我感受的人。”
    彭原脑子里炸起一堆轻飘飘的黑脸猫盲盒,又徐徐落下。他不擅长揣摩别人的感受,丁景仪的细微情绪又不是每一条都在召唤预案里。
    彭原按按太阳穴:“大人,时代变了,您那个年代爱情里才有的东西,现在叫同理心。”
    丁景仪笑了笑,伸手想摸摸彭原又放下:“你的知识可不是这么说。”
    “我的知识怎么说?”
    “这叫好感。”
    彭原掏出耳机盒:“知识不会这么说,感情才会。”
    丁景仪的表情微妙了起来,像是被将了一军。至于是不是吃瘪,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的科学方法,不太科学,”丁景仪突然说,“根据我对人类的理解,人类碰见未知生物,会侵害、屠杀、饲养他们,用他们做可怕的试验。除去牵涉到别人的身份证,你没有逼问我任何东西、任何有助于你研究的知识。”
    彭原托起下巴:“我这养你啊?穷养而已。”
    “好!”丁景仪一头枕到彭原腿上。如此严肃的问题就这样达成一致了!
    “行吧,来学知识,”彭原打开耳机盒,递了一只耳机给丁景仪,“商业品牌基本概念了解一下。”
    彭原举起手机,屏幕不大,两人费力地凑到了一起,“咚”地碰了头。
    丁景仪惨叫一声:“你脑袋硬得和天然气灶一样,还是个人吗!”
    “哈哈,我头铁,砸坏老法师了。”
    彭原隔着手套给丁景仪揉了几下,丁景仪头颈周围的空气中渐渐凝结出恶魔角的形状,边缘线有如冰花,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彩。
    彭原对着丁景仪拍了一张照片:“充电就有宝石角,不要998也不要是兄弟就来砍我,还是老法师花样多。”
    “火电水电还是核电啊?”
    “手摇电,”彭原又摸了一把,“考古专用手,具有连接古今的力量。”
    丁景仪由着彭原揉起来。两人再次凑到一块看视频,联排座似乎也变成了双人沙发,公交坐出了房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