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原放下惨不忍睹的假发头,把背面的拉链拆开准备拿去洗,一个小时的努力再次化作素质。他捧起盲盒黑脸猫,“哧溜”隔空吸了一口。
    “化妆好难,回来也不容易啊,”彭原自言自语一声,在沙发上躺平,黑脸猫杵在胸前,笑眯眯地看他。
    “阿原,”卧室里传来丁景仪的声音,“来充电。”
    彭原迈进卧室,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丁景仪来了就从没失眠过,今天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彭原坐到床头,丁景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枕到他腿上,没有像往常那样伸出恶魔角。彭原也不多问,徒手摸他的头,活像动物园的饲养员。
    彭原摸了两把,俯身抱住丁景仪:“回来不容易啊。”
    丁景仪“嗯”了一声,在彭原的腿上翻了个身。
    彭原又撸了起来:“我想想就气得又睡不着了。”
    丁景仪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左恒全家就跑路了,丁景仪只好赶在欠费之前自己拔了呼吸机,和彭原办了出院。
    大快人心的左恒牢饭剧情并没有出现,左恒只是象征性地给彭原道了个歉,又被学校通报批评了下,之后就继续快乐地做在校大学生了。金发维权群里都没人说话了,先前义愤填膺的人也不过只是想吃瓜,记忆就这么几秒。
    丁景仪叹了口气:“你再等等吧。我看了左恒的运气,距离死线并不远。”
    彭原揉了揉丁景仪的后颈:“我们就这么无所作为,把讨厌的人苟死吗?”
    “苟且可是一个技术活,亲测有效,”丁景仪笑了一声,“就算你打了他,出了口气,你对他那错综复杂的一大家子要怎么办?”
    “唉……你还疼吗?”
    彭原摸摸丁景仪的脖子,重生之后丁景仪天天都是吃好喝好睡好,皮肤变得像鸡蛋羹一样滑嫩。对着这样的皮肤,捅一把钥匙进去似乎并不费力。
    “我又不是人类,没什么问题。”
    “但是很疼吧……”
    “疼痛没什么,”丁景仪突然问,“你怎么不戴手套了?”
    从在j大主路假戏真做的急救之后,彭原摸丁景仪就再也不戴手套了。
    彭原继续撸着丁景仪的脑袋:“没什么心路历程,就是不戴了。”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戴手套?隔着衣服摸人什么的……”
    “嗯,在认识你很早以前遭遇过一点事故,就不太喜欢摸别人。事故就是……上学的时候处了个男朋友,以为能走到最后,结果就是被骗了个炮。”
    “你这个运气,脸够黑啊……难怪叫黑脸猫……”
    话虽这么说,丁景仪还是坐起来抱了抱彭原。
    彭原抱了回去,他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真的以为这张脸可以为他换来优待,然而事实总是将他痛打,那是高中时的事了,骗他的男生的脸他已经忘了,余痛消除,徒留伤疤。
    然而丁景仪的出现可以算是魔法果酸焕肤,不能彻底修复,倒让彭原好转了一些,重要的是,没有产生过敏。
    “啊,曾经有一个男人也这么骗过我的侄女,”丁景仪戳了戳彭原的腰,“你猜怎么着?她用战锤把他砸成了肉泥。如果你想,我可以做点更残酷的。”
    彭原拍了拍丁景仪的背:“事情都过去了,大可不必。”
    “我想帮你。”
    “哈哈,你要是想帮我,就吃好喝好睡好,补充能量,准备星辰魔法。”
    丁景仪收紧手臂:“我在想办法。”
    又是一个不眠夜!
    彭原伸了个懒腰,g市早上四点没太阳。整理好的家教ppt摊在桌上,还有高中时的硬壳本,边上插着一支青色钢笔,钢笔上只有个英文图标。那时彭原还不是黑脸猫,只是个假外国人,这个钢笔是首次高考模拟考了年级第一,班主任送给他做纪念的。
    彭原打开本子,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话:迷雾大陆历史专家,独一无二!2016年11月。
    彭原捧起本子,大三了,是时候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了。家教这个毕业之后失去学生身份就没法再继续了,考古本行又是一条困难路,写公众号至今生死未卜,只有催更没有收入。
    彭原想有一份朝九晚六的工作,可以加班但不要太晚,不过社畜或者植物生活,要交得起房租,养得起丁景仪;还要和学校保持联系,看得到自己想看的文献——未来可以有自己编写的文献就更好了!
    上班可以痛苦,但下班一定要写公众号和问答网站,没钱不是不行,有点人气就可以,周末再带丁景仪去吃吃饭喝喝饮料。每年一次省内旅游,去白山滑雪;如果年终奖发得多,春节就去上海。等到攒满首付了,就去东南亚,算作国内领不到结婚证的补偿。啊,二线城市恶魔饲养员的独一份生活。
    真是图样图森破。如果找不到工作,就是做梦;丁景仪不想这么过,也是做梦;如果他承认自己是哈尔隆妮亲王、魔法师奥林,又通过星辰魔法找到了迷雾大陆,还要回去,就是三重做梦!
    问题来了,盗梦算套娃吗?
    彭原摇摇头,强压心中的慌张,打开钢笔,吸满墨囊,补了一句:考古系黑脸猫被现实毒打,大三还在做家教。路还要走,恶魔也要养!2019年3月。
    说曹操曹操到,丁景仪踩着毛绒拖鞋从卧室里啪嗒出来。
    彭原看着他走进卫生间关门放水,又看着他啪嗒出来。
    “那个,景仪。”
    彭原突然开口了。他不知道想说什么,但在写作前途叵测读作熬夜胡思乱想的尴尬中,他殷切希望有谁和他说说话。
    丁景仪停下脚步:“啊?呵欠……”
    彭原打开笔帽:“有一个发音想问问你。”
    先前的一个月里,彭原梳理了拉丁语和法语的音节,在丁景仪的帮助下和恶魔语言进行了比对。由于丁景仪不了解人类语言,彭原只得从各个语言里筛选音节,可以形成语言学上的方法,又提出了一些欧洲文化对迷雾大陆的影响假说。
    比如恶魔语言中的法律相关词汇全部来自于古罗马,加上菲莉艾雅女帝降临时值公元前1000年左右,她两千年的统治贯彻古罗马的兴衰,能不能假设迷雾大陆曾经有一段精古罗马的风潮?
    “那个,‘土地保护法’这个词……”
    “问个屁!”丁景仪劈手夺过钢笔,“凌晨四点都过了还让我加班?”
    “对不住,那,明天再说……”
    历史是丁景仪的现实,被现实折磨的不止彭原一个。
    “还想写!手机不够你用的!小考古学家!”
    愤怒的丁景仪拆了钢笔,迅速把墨囊薅了下来。
    “好好好,不写了不写了,睡觉。”
    “杜绝熬夜写作——”
    墨水“噗”地一声滋到丁景仪脸上,两个人都清醒了。
    “哎我说你吧,”彭原先反应过来,抽了两张纸巾,“别人对得住你,你吃瘪;别人对不住你,你也吃瘪。你这个脸黑程度……授你一个‘黑脸猫二世’爵士算了。”
    “行了行了,少占便宜,我自己喷我自己。”
    丁景仪愤愤地闭了嘴,由着彭原给他擦洗。墨水里头有金粉,也是沉积不用的赠品产物,此刻凭空添了一道淡淡的蓝金色面纹,在夜灯下、丁景仪美丽的面容上闪烁着吃瘪特有的美感。
    “这么挺好看的,”彭原停下手,“有点舍不得擦了。”
    丁景仪翻了个白眼:“从眼光上来说,你距离真正的魔法师还差得远。”
    彭原笑着擦净剩下的墨水,半夜睡觉把猫压出翔再洗床单差不多就是这个感受了吧?但是谁能体会到?
    彭原把丁景仪送回卧室:“睡吧大恶魔,我用脑电波给你充电。”
    丁景仪“哼嗯”了一声,缩到被子里,这会他也睡不着了,打开了手机全景地图。
    北大西洋上是空的,那里原本是迷雾大陆——他的家乡,现在只剩蓝蓝的一片海水。他一直想逃离的艾洛温,此刻真的没了。在这个不用加班的夜晚,丁景仪隐约有了些疼痛和孤独。
    他想忘记自己是谁,忘记家乡。然而他的苦痛却是另一个人孜孜以求的梦想。梦想是奢侈品,比爱马仕还贵,他又不想拒绝。
    根据召唤魔法的规则,被召唤者可以称为召唤者的傀儡也不为过。召唤者有完善的咒语来命令被召唤者。彭原有,也知道,但他从来没为了研究来号令过丁景仪。他了解规则但不滥用规则,是一个温柔可敬的人。
    丁景仪没法拒绝。
    丁景仪拉下睡帽,盘算着发动星辰魔法的魔力从哪来,然而在被打断的睡眠中,他又困顿起来,仿佛旧时的疲惫又回来了。没过多久,卧室里就响起了熟悉的“嘤嘤嘤”。
    彭原收好桌子,继续写他的文档,先前的恶魔语音研究快有结果了,他找到了部分恶魔音节的替代,有望以人类语言吟唱恶魔的魔法。不知怎么,莫名的安心从彭原胸中升起,驱散了迷茫、恐慌甚至尴尬。他跟着隔壁“嘤”了一声,才把门关上。
    “黑脸猫牌复读机啊,”彭原躺到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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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个评论+1000字,这章本来字数就比较少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