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大门口海鲜酒楼门口。
    丁景仪在酒楼门口转着圈圈:“阿原你见过刺猬吗?我们要去见刺猬了!你不激动吗!”
    彭原露笑了笑:“嗯……景仪在艾洛温的时候见过神吗?”
    “见过!”
    “嗯……那我大概就和你第二次准备见神的心情一样。”
    彭原小学暑假时住过乡下亲戚的平房,曾有一个刺猬摸进他的房间里来,它长着大耳朵和豆豆眼,干干净净的,抬头看人的样子像在笑。彭原喂了它半个鸡蛋,刺猬就不走了,每天和他一起玩,在他的房间住到暑假结束。
    有过这样的经历,刺猬对彭原而言,与其说是神仙,倒不如说是突如其来的玩伴,亲切而接地气。
    “好了好了景仪,你怎么也是个,嗯,学校未来的顾问,注意形象啊,”彭原打断丁景仪的手舞足蹈,“白仙来看你肯定是人形来的,小刺怎么来啊,踩滚轮跑过来?”
    “哦,也是,”丁景仪瞬间泄了气。
    “想吸就,脑子里云吸一下,你要控制你自己啊!”
    “我控制我自己……”
    两人进了包厢,李云已经等在那里了。包厢里还有一位青年,白白净净娃娃脸,大耳朵。青年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优衣库,面含羞涩的微笑。
    ——和彭原期待的白仙形象差不离。
    彭原走在后面,随手关了门,他可以感到丁景仪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熊本似的,随时会失掉最后一口气,在地上变成一滩。
    “介绍一下,”李云站了起来,“这位是白哥,医院放射科的。景仪,学校的文物修复顾问。阿原,我们系里的大三同学,就是他把景仪介绍来的。”
    人类和神仙恶魔纷纷会心一笑,这段话就算遭到窃听风云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丁景仪点点头:“酒呢酒呢,我先敬白哥。”
    彭原根据一个月以来的观察,确信丁景仪百分之百是自己想喝。
    白哥赶忙摆摆手:“不要了吧,喝点肥宅快乐水算了。”
    “啊,那就冰阔落,”丁景仪端正坐好,“你们这神仙还要……上班的?”
    白仙在北方民间传说中是主管医疗和巫术的神仙,出镜频率比其他神仙少得多,狐有妲己蛇有白素贞,刺猬仙也有,多是老太太,缺点诗情画意。
    “是啊,治病是本行,”白哥耳朵一红。
    丁景仪楞了:“怎么神仙上班还……西医?还是放射科,过于科学了吧!”
    饭桌上不好掏手机,丁景仪只能从彭原留给他的知识里捞一捞:放射科虽然不如外科有名,收入也不高,但在医疗中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片子拍不好,再好的医生也不敢进行诊断。
    白哥的耳朵更红了:“嗯……做仙家是为治病救人,科学也是一种手段。”
    彭原隐约感到丁景仪要吐血了,但是一个天天划手机的魔法师有什么资格指责神仙使用医学设备!
    彭原赶紧打断了尬聊:“点了什么凉菜,怎么还没上啊——”
    丁景仪也迅速领会到了:“白哥找我为了什么啊?”
    白哥揉揉耳朵,手里多出一颗灰色的刺,他抿抿嘴,把刺扔到烟灰缸里。
    “不好意思,最近压力大,有点要秃……就一直掉刺。”
    丁景仪看着烟灰缸眼睛都直了:那可是神仙掉的刺!本地神仙也会秃!
    白哥就在烟灰缸后面,感到他的目光,耳朵更是要烧起来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神仙也不至于这样吧!等会神仙让你吃瘪怎么办!彭原心里骂道,手上没停,赶紧撕了张湿巾糊了手机两下,再把湿巾塞到烟灰缸里,顺势地把烟灰缸拿到自己这边。丁景仪这才眨眨眼,删除了“好想吸刺猬”的表情。
    包厢门开了,服务员送上凉拌金针菇和大瓶可乐。
    白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马弟子过来问左恒的事了,托我来道个歉,先给丁老师赔个不是,嗯……想问丁老师有什么条件。”
    传统的出马仙通常是指请仙上身的人,然而此时仙家就在桌子对面,根本不需要多一道媒介。彭原心里有种解除套娃的奇妙感觉。但是提到左恒,就提不起劲。彭原装作出神地看着凉菜,心情和这个凉菜一样凉。左恒这是什么家庭?有猪有矿吗?一边人世一边鬼神,全是通途啊。
    李云夹了一筷子金针菇,一言不发。
    丁景仪“哦”了一声:“我不太在乎他,不过要是再惹过来的话,我的好心情也是有限度的。”
    白哥点点头,四个人就在一盘凉菜和一瓶可乐中沉默。
    “理解,”白哥说,“左恒家里还是有人挂念他,年轻人冲动犯错,他们家里教训过了,但是前途上,还想请丁老师收了神通,条件尽管提。”
    彭原看了看丁景仪,后者一副愉快甚至还有暗爽变成明爽的表情,毕竟“请收了神通”这话,从彭原这个凡人口中讲出来和从白哥这位神仙嘴里说出来是两个感觉。
    丁景仪笑了笑,不知道怎么,那笑容在彭原看起来有些阴森。
    白哥对李云点点头:“麻烦李老师帮我买包烟。”
    李云起身拍了拍彭原:“阿原也和我去。”
    彭原坐着没动,他觉得必须看住丁景仪。李云拍了一把,也没拉动他,就不强求,自己出门去了。
    丁景仪在桌下拽了拽彭原:“你留在这吃瓜?”
    彭原捏了他一把:“神魔的事能叫吃瓜吗,这叫斗法!”
    “呃,”桌子对面的白哥脸红了,“我来就是问事,大家当面吃个饭,和和气气的,怎么就要斗法了?就是左恒那边弟子给看过了,财运和桃花都很差,一算缘由,只能是冲撞了丁老师。听说丁老师早年在别家也有逆天改命的道行,就想问个明白。”
    丁景仪叹了口气,给白哥的杯子里续满可乐:“这个嘛,实不相瞒,我以前学习魔法的时候,和神灵做过交换。我用所有的好运来换魔法。”
    彭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自己扔了好运,难怪吃瘪是日常。
    “所以左恒拿钥匙捅我那一下,就是沾走霉运了,但我自己也没什么好运,几百年来一直这样。”
    彭原瞬间想起丁景仪在烤鱼店舔左恒的那一下,不止是尝尝口味,还是放毒。至于运气,丁景仪没好过,彭原倒是好了。彭原心里想着,没敢说。
    白哥点点头:“哦,天煞孤星,伤寒玛丽,懂了。”
    “我倒是习惯了保持背运……但左恒的话,只能靠本地仙家抢救了。但是我想啊,”丁景仪话锋一转,“左恒一直这样,估计也没少得罪各路仙人,为什么来找我?”
    白哥一抿嘴:“有些事吧,需要外人破局。”
    彭原给丁景仪的杯子里也倒了可乐:“他一个外国人,也太外了吧?能破什么呢,放爆竹么?”
    白哥从这不咸不淡的跳脱中感到了彭原的不快:“同学,我不是想利用谁,这件事需要丁老师在,但不一定非要做什么,你们有兴趣可以算算。”
    丁景仪喝下快乐水,他对左恒没兴趣。
    热菜上来,李云也回来了,吃喝之间话匣子打开了。白哥是个胶佬,主攻gk上色,和热衷手工的丁景仪相谈甚欢,作品照片样样都是高精度的佳作。彭原在旁边惊讶到爆炸,现在都是宅宅神仙啊!
    丁景仪和白哥加了社交软件,毫不要脸地问:“白哥能给个刺做护身符么?”
    彭原又觉得尴尬上身了,外国科学魔法师迷信北方医生神仙是什么道理?
    白哥递了一根过来:“丁老师是求健康吧?平时是不是有打呼噜的困扰?”
    丁景仪转向彭原:“我有吗?”
    李云的眼皮跳了跳,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有,还挺大声的,彭原还考虑过买降噪耳机,但“嘤嘤嘤”听着有特别的感觉,而且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所以彭原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这个是有一点的,而且确实是要去医院看看的。”
    丁景仪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尴尬,区别于他平时吃瘪的正常反应,而是增加了一丝惊慌——担心被嫌弃的惊慌。
    彭原看在眼里,心里却没了平时看吃瘪的喜感,此时他只想摸摸丁景仪,摸摸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稳固的沟通渠道。
    白哥倒没留意,自顾拿起手机:“那就是了,护身符是虚病用的,不要老指望它。丁老师有实病,鼻炎么,鼻甲肿得蛮厉害。我开个消炎药单子,你先自己买药吃几天,看看恢复得怎么样,吃的前后一周不能喝酒,一定一定不能喝酒,头孢就酒神仙难救。以后想降低复发,也要少喝酒。”
    彭原也是有点小惊讶,他一直以为丁景仪喝酒起码喝出个脂肪肝什么的,然而两次去医院检查把五脏六腑扫了个遍,都很正常,真正的问题根源反而在不起眼的鼻子,也是神级吃瘪了。然而因为左恒的狗血事情碰见了白哥,知道了病因,又有点因祸得福的感觉。
    丁景仪的聊天软件上跳起了一个新头像,正是白哥的。这头像是个刺猬雕像,戴贝雷帽穿牛津徒步鞋,背着大旅行包,羞涩的神情和白哥本人如出一辙。
    紧接着白哥又发了一个医疗器械鉴定的科普贴:“要是吃了药再不好,可以上呼吸机,这个贴里写了怎么选。想手术来医院。”
    丁景仪道了谢:“我不会3d软件……要帮忙手画草稿尽管喊我。”
    彭原不是很懂医疗和模型,但左恒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了,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神仙,丁景仪也有惊无险地交了个朋友。
    吃完饭的时候还不到八点,两人去了药房。前台没有人,大概是吃饭去了。
    丁景仪按了按手指关节:“这就是神仙啊,差点吓死我。”
    彭原笑了笑:“白哥宅萌宅萌的,你怕什么啊?”
    丁景仪叹了口气,什么“根深蒂固”“关系复杂”“官官相护”。彭原听了半天倒也明白了,丁景仪的想法很单纯:担心被本地神仙群殴。
    彭原哈哈了几声:“白哥不是说了吗,出马仙问了他才来管。各路神仙修炼起来很困难的,现在时代不好,自保还来不及,没空搞你。”
    丁景仪擦了擦鼻子,眉眼之间还是有些怀疑。
    彭原有时觉得这些贵族体面归体面,麻烦也是麻烦。毕竟他们比普通人经历的更多:连环套娃的权术,一锤子买卖的暗杀,无时无刻的吃瘪,心里多疑也是情有可原。
    彭原问:“你对《西游记》有没有印象?”
    “有点吧。”
    “你得做到大圣那么能打,然后要像他那么闹腾,神仙才会来群殴你。”
    “哦……”
    “那么问题来了,你哪样比得上大圣?”
    丁景仪一扫满脸愁云,“嘿嘿嘿”地笑出了声,行吧,有时候菜也是一种核心保障。
    彭原按下收银台的电铃。药房后门传来一声含糊的“来啦”,药剂师捧着饭盒跑了出来。
    丁景仪把药物清单给了过去:“劳烦了。”
    等到药剂师在货架里消失不见,丁景仪转向彭原:“我晚上……很吵?”
    根据彭原的召唤预案,呼噜是健康问题,不算在对他人危险的条目里。虽然丁景仪嘤嘤嘤的有如豹系呼噜,但关上卧室门就听不到了。出租屋本身隔音也不错,对邻居没有影响。至于彭原想买降噪耳机,就司马昭之心了:那可是张双人床啊。
    “没事的,白哥都给你开药了,先吃吃看。”
    “治不好就是神仙难救是吧?”
    “哈哈哈,你自己给自己吃瘪可还行啊,”彭原拍拍丁景仪的手臂,“这病能治,别放在心上。”
    “有意思,如果我早个几百年碰见你,治好这个病,也许……”
    “也许?”
    丁景仪看着药剂师拎着药篮过来,打开钱包,毫无征兆地“哎”了一声。
    这吃的哪门子神仙瘪啊。彭原顺着丁景仪的手望去,先前白哥给的刺不偏不倚,把丁景仪右手食指刺了个洞。
    彭原拔了刺,对药剂师说:“麻烦再拿点碘伏和创可贴。”
    “怎么回事啊,”丁景仪苦着脸说,“跟神仙求个护身符,反被护身符搞了啊。”
    还真是吃了神仙瘪,不过一步之内就有解药。碘伏和创可贴就在旁边柜台,药剂师赶忙递了过来。
    丁景仪用没受伤的左手付了钱。彭原也把药物和沾血的刺分别收了起来。
    丁景仪瘪着脸,秀美的眉毛拧成几团:“你收着这个干嘛?”
    “害,朗基努斯之枪。”
    “行吧,没看到斗法,有个纪念品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