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排在餐桌上冒着热气,彭原慢慢念起咒语:“空气、漂浮、自由升腾。”羊排浮起一条,飘到他的盘子里。
    “空气、漂浮、自由升腾,”刀叉慢慢腾空,停在羊排两端。
    “‘祛除’!”刀子划过,切下一条完整的羊肉。
    “你这什么毛病?”丁景仪翻了个白眼,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起一块羊排,“手抓着吃才爽快,懂?。
    彭原搓搓手,另拿了一双筷子把羊肉蘸酱送进嘴里。短短一个多月,优雅的艾洛温魔法师变成了抓肉吃的糙汉,而土生土长的假外国人则学会了魔法啃骨头,讲究到天上去了。
    彭原舔舔嘴唇:“‘切割’是你教我的第一个魔法,是个宝贝,当然要多用用。”
    “切割”魔法是工艺魔法里比较初级的一种,顾名思义,是进行切割操作的魔法,硬到钢铁软到骨肉,只要介质得当,全部适用。彭原用这魔法来吃饭也是秉承了丁景仪小事大办的精神,吃着高蛋白高脂肪放着魔法,嘴瘾也过了脂肪也减了,甚至还可以做做蓄水池永动机,体验一下段子般的人生。
    “我教你这个还不是怕你被欺负,”丁景仪全身弥漫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息,“左泡王再找你麻烦,上一个空气切割让他去火化吧。工业、量产、现代,一点证据都没有。”
    泡王虽然是个混账,这招对付普通人类也太过了,指不定会启动学校哪里的魔法人士处理系统。彭原开了瓶雪花纯生啤酒:“今天你难得做个硬菜,别提扫兴事了,良辰美景开心点。”
    丁景仪招招手,一瓶江小白白酒应声而开:“阿原断片的时候,没有一瓶雪花是无辜的。”
    两人起身,交杯而握,一饮而尽,久久没再分开。像是被保存在某个时空片段里的造物,琥珀里昆虫的永恒瞬间。
    丁景仪躲过彭原的目光:“是羊排烤得不香还是……”
    没等骚话说完,彭原推开丁景仪的杯子,搭着他的右肩,轻柔地贴上丁景仪的脸,还隔空“啪”地亲了一口。丁景仪露出一丝坏笑,转过脸和彭原又贴了一遍,“啵”了回去,不忘留下一句挖苦:
    “年轻人真是充满活力和刺激啊,让我不由占了你的便宜。”
    彭原收紧手臂,摸了摸丁景仪的鼻尖:“可我感觉这个情景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情景似乎在几百年前就发生过,像写在彭原的记忆里一般。它在嘈杂混乱的集市中、在宽广空旷的厅堂之间、在逼仄狭窄的魔法工房里面,弥漫着香料的香气、酒的辛辣和书的霉味,好像老夫老夫的日常。
    “景仪你……记得什么吗?”
    丁景仪没有直接回答:“感觉每天都是同一天,这可不妙啊,像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彭原追问:“你一定记得什么吧?”
    丁景仪扯过一块羊排,满脸坏笑:“不说,说了又要在公众号上公开处刑了。”
    彭原又念了段咒语,几片羊排肉有如雪花般飘扬落入丁景仪的碗里:“话说,景仪你有没有想过做专家。”
    “啊?”
    “就是艾洛温历史的专家,比如……魔法师奥林个人史的专家。”
    重生之后研究生前的自己,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权威性更是绝无仅有。想想苏联解体之后,戈尔巴乔夫还在各种电影里出演自己,主要演宣布苏联解体的那一幕。
    丁景仪脑袋都摇出了残影:“恰饭的路千千万,苟着不好吗?”
    彭原脸上堆满无奈:“苟就是唯一的活路吗?为了苟下去甚至可以放弃自己原本的样子么?”
    “我原本什么样子?”丁景仪捧着碗转过身,肩膀抖了个圆滑的弧度,“总要有人吃瘪,为什么就得是我?我宁可闷声废物,也不愿意壮烈吃瘪。”
    这话由丁景仪说出来,彭原还确实无法反驳,毕竟他吃瘪吃到为国加班猝死,虽然史上鞠躬尽瘁的官员数不胜数,但个人的性命只有一次。
    “去他的为国吃瘪!”丁景仪又补了一句,愤愤地把彭原削好的羊排肉吞了下去,“我父亲是魔法师也是首相,单论魔法能力我能把全国吊起来打!神灵除外!但哥哥死活不想把首相的职位给我,不做咸鱼还怎么过下去?”
    那你们国家平均魔法水平波动还挺大的,彭原想着。当魔法师和当首相是两回事,魔法师奥林虽然师从命运神,但并没有“预言”相关的功绩,对于具有魔法职责的首相而言,预言是不可或缺的能力,除此之外,更需要灵活的脑子和人情世故。
    和本人相处了一个月下来,彭原觉得身边这位虽然不是个懒人,做首相所需的能力也有,用预知能力救了差点被车撞死的左泡王、差点灭绝本地所有黄鼠狼、和学校老师、出马仙家相处愉快,但文献里就是没有相关记录——有也是吃瘪的。
    相反,艾洛温玫瑰第一王朝的首相戈尔和第二王朝的首相娅莱西雅都有预言、战争、内政和外交的治理记录。这格局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瞬间魔法师奥林和两位艾洛温首相之间就多了一百个俾斯麦的距离,只能说艾洛温的皇帝们用人唯贤。
    对于死去的魔法师奥林而言,梦想确实是奢侈品。
    “嗯,是我不该提这些有的没的,”彭原开了一瓶江小白,“给大恶魔赔罪了!”
    丁景仪先是一愣,劈手抢过白酒瓶子:“喝你的雪花!”
    话虽如此,彭原刚终结一瓶雪花的时候,丁景仪就喝光了半箱江小白。他在彭原的阻拦下偃旗息鼓,穿山甲似的盘成一球。彭原索性把丁景仪抱到沙发上,再收了桌子,不得不说浮游魔法对懒人非常友好,两句咒语就把事做了,还能减肥。
    彭原打扫完的时候,丁景仪还在沙发上团着没展开。彭原坐到他旁边,没闻到一丝酒气,仿佛刚才的半箱白酒只是一瓶农夫山泉。虽然干净体面,就少了些宴会余韵的生气。
    彭原让丁景仪枕到自己腿上,摸他的脸:“刚才去e3借阅室,还是没开放,里面管道坏了在维修。你猜我回来看到什么了?”
    丁景仪抑扬顿挫地“嗯”了几声,这会他又像一只撒娇的猛兽了。
    “一个代驾酒驾了,把六个人连人带车扔到了路边。”
    丁景仪笑出了声:“大白天喝什么酒,还代驾……”
    考虑到他们两个刚才光天化日之下喝空了半箱江小白加三瓶雪花,这话说出来也挺没立场的。
    彭原揉揉丁景仪的脸:“酒驾代驾找了另一个代驾,结果第二个代驾也是酒驾来的。但是问题还没解决,于是还要找第三个代驾。我听着头昏,旁边又跑出来几个黄皮子不知道想干嘛,我就回来了。”
    丁景仪在被揉搓中含糊地说:“理论上讲,只要全市的代驾都酒驾,就都可以接到这一单。”
    这推理也是没谁了。
    “你知道那一车人里有谁吗?”
    “谁啊?”
    “泡王和雷帝。”
    “这……泡王送球鞋不行,改送车了?”
    “胡舜华也在,这车未必送得出去。”
    丁景仪伸了个懒腰:“贵圈真乱啊。”
    彭原一边揉着丁景仪一边嘀咕着他在问答网站上的回答,又把链接发给丁景仪。除去迷雾大陆考古历史之外的问题,彭原甚至还回答了“你经历过突然的幸运瞬间”。
    丁景仪迷迷糊糊地举起手机:“抽到盲盒也算幸运啊……之前莉老板还问要不要搞一个黑脸猫连抽,再造一个校园怪谈好带货。我觉得可以,你还有十几套猫盲盒,都是只差个黑脸猫就齐了。”
    “不要了,”彭原果断拒绝,“我凑齐盲盒是你带来的运气,运气来一次是运气,来多了是复制黏贴。”
    “哎,那这个‘恶魔鳞片’是……”
    博物馆在清理黄金棺材时,从中发现了大量扇子大小的恶魔鳞片。经过检测,大部分鳞片属于一位恶魔,另有一部分属于数百位不知名的恶魔。彭原从棺材的大小和裹尸布的规格推测出,魔法师奥林死亡时保留了人类形态,那些数量众多的鳞片是奥林自己恶魔形态时的留存,而其他零散的鳞片则是全体恶魔贵族的祭仪象征,有如葬礼上宾客献上的花朵。
    “鳞片的发现确定了‘恶魔’这一物种的存在,裹尸布上的逆时针火环纹章则证明棺材的主人是哈尔隆妮亲王、魔法师奥林·瓦伦廷,”丁景仪读出了声,“曾经的吃瘪更新无一不是历史的真实,令人心生同情和喜爱——阿原你不觉得后面这句话太不客观了吗?”
    彭原继续揉着丁景仪的耳朵。
    “我吃瘪不代表我能容忍别人乱写我吃瘪,你都写多少了——诶,之前的吃瘪全史哪去了?”
    丁景仪切出公众号的文章列表,“吃瘪”关键词下的搜索空无一物。
    丁景仪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你为什么删了吃瘪的文章?”
    彭原一脸歉意:“在公众号上揭自己男朋友的短,人干事?我要开个小号专门写魔法师奥林的故事。”
    “那你可火不了啦。”
    “你不是要苟么,苟和火就是相悖的。”
    不温不火的公布也是一种苟。苟昭示存在,像史莱姆盲盒一样,拆之前不知道它是什么,拆了之后知道了,但怎么揉都可以。揉完了,它依然还是软塌塌的,放到什么容器里面就是什么形状。
    丁景仪一头钻进彭原怀里:“文字是思想的珍贵留存,媒体是思想的传播,怎么就删掉了……”
    彭原摸着丁景仪没有角的脑袋,食指顺着腿上传来的“嘤……”一动一动,打起了拍子。午后的天空澄澈,阳光投进室内,甚至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像活转过来似的,水母一般在空中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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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要是接受不了这个自制封面说一声,我把它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