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公路、皇城、美术馆的建筑,魔法师奥林也有武器和工艺作品。虽然听起来很正常,但提到魔法师奥林的艺术作品,彭原第一反应还是“教训之剑”这种我揍我自己的二五仔武器。
    面对文献时,彭原不止一次询问自己残缺不全的古老记忆:大到恶魔皇城,小到饰品器具。魔法师奥林是否满足于他的创作?在创作时,他的心情是怎样的?
    尽管这些都是文物无法探知的思绪,彭原还是想知道。他的动机并非是出于历史人文学者的严肃考证,而是发自爱情的好奇。彭原不想像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写哈德良皇帝那样,通过研究和表达深度接近或成为另一个时空的另一个人,他想的只有——谈恋爱!
    丁景仪又开了一瓶甜酒:“说到最满意的作品,自然是‘魔偶猫’了!”
    彭原捂住肚子,感觉八块腹肌在爆笑下指日可待:“怎么是它!”
    这件迷惑发明早就在彭原的公众号上了。
    “魔法师奥林的迷惑发明系列之一:魔偶猫-‘惹哭侄女,他是专业的叔叔’
    “艾因皇帝的第一个公主叫尤瑞尔,她继承了父亲和祖母的相貌,是个光华四射的小美人。尤瑞尔自小喜欢猫,经常偷偷溜出皇宫,在皇城里随地吸猫。但那个时代的卫生情况非常堪忧,什么活物都容易传播疾病。
    “在尤瑞尔的十岁生日之前,艾因扛不住女儿的闹腾,要求奥林做一个魔偶猫,免得小公主跑出去随地吸猫,引得仆人生病。虽然恶魔对疾病免疫,但细菌还是会在它们身体表面存活一阵子,很可能传给亲近的人类仆从。可见当时艾洛温恶魔贵族对传染病的理解、艾因皇帝对下人的体恤。
    “哈尔隆妮没有猫,奥林就凭着行军时的印象做了个魔偶猫。魔偶猫是用群星之树的碎料打造的,外面裹了一层精美的绒布,鼻头是个按钮,只要把魔力注入鼻头就会收获奥林自己录制的猫叫。魔偶猫看起来像个肉乎乎的兔狲,手感也很好。除了不像真猫之外,这件礼物并没有什么问题。
    “在尤瑞尔的十岁宴会之前,奥林差遣魔偶阿卡将礼物送去。
    “尤瑞尔拿到魔偶猫之后大哭,并在宴会当天咬掉了叔叔的鳞片。
    “虽然历史并没有留下明确的证据,但我们有理由猜测,魔法师奥林在猫的语音里放了什么骚话。
    彭原停住笑,问:“所以,你为什么喜欢魔偶猫呢?”
    丁景仪拆了一包葵花子:“魔偶猫的脸是黑色的,眼睛是金色,我喜欢灯泡眼的感觉。”
    彭原笑了起来,他喜欢黑脸猫全家桶也是这么个原因,但他从没和丁景仪说过。根据文献记载,魔偶猫问世于时空神卡拉斯出生之前,好像早在他们相遇之前,就有些共识安静地躺在美学和观念的摇篮里,等着他们去发现了。一股淡淡的柔软从彭原的心中升起,棉花糖一样涨开,又变成彩虹泡泡。
    丁景仪摊开餐巾纸,抓了一把瓜子堆上去,推给彭原:“魔偶猫是我的第一件幻想创作,制作它的时候,我幻想以后会碰到一只相同的野兽,那感觉很奇妙。就是侄女不喜欢,哎,毕竟幻想是不能共通的。”
    彭原抄起一捧瓜子:“文献里的魔偶猫很可爱啊,像兔狲一样,公主怎么不喜欢?”
    丁景仪笑了:“她喜欢白脸猫和金色眼睛,谁能想到呢。而且我在里面放了人声配音,祝她生日快乐,可能吓到她了。”
    彭原听到这也明白了:公主想要真正的猫,而她的叔叔想送上人性化的祝福,这偏差导致了误解、宴会上咬掉鳞片的一口。不严重,但看起来像命运躲在生活背后的坏笑。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不能互相理解的。彭原挠挠头:“行吧,好苦啊。”
    丁景仪保持着笑容,像是被甜酒泡透了的甜:“她长大一点就向我道歉了,没什么的,谁还没个熊孩子的过去。”
    说到熊孩子这一点,彭原倒是明白了丁景仪的体谅。比起放火烧城,咬亲叔叔一口简直是恶魔特有的温柔了。想到这里,彭原也只有一丝苦笑,他点点自己的扑克:“景仪想问我什么?”
    丁景仪笑得像个水獭,又软又顺滑,他拿起真心话牌堆过了一遍:“没什么特别想问的,就这个吧,‘你最不满意的身体部分是哪里’?”
    彭原笑了,他本以为丁景仪还想问他些哲学历史身份认知的问题,毕竟大恶魔对于迷雾大陆时代的过去还是很纠结的。加上丁景仪对于实际问题的率直态度,如果想问必定抓住机会见缝插针地问出来。但从现在的娱乐氛围来看,彭原觉得丁景仪只是想和他……玩耍。
    彭原把双腿缩到沙发上,抬起左脚:“要说不满意就是,脚太大了。”
    丁景仪满脸都是问号:“没有很大吧,上次摸你脚背并不觉得。”
    想想丁景仪上次是怎么摸他脚背的,彭原就念起他男朋友的好处来,又觉得下腹的猫车油门蠢蠢欲动了:“你看看啊。”
    两人本来面对而座,中间隔了个茶几。聊到这里,两人就各往左右挪了挪,在彭原左面的沙发上停下,彭原抬起左脚搁在沙发上,丁景仪用右脚贴了上去,彭原就勾了勾脚趾,向下扣在丁景仪的趾头上。
    “诶,这么一看还是挺大的,你是个大脚黑脸猫。”
    “嗯,嗯!”彭原严肃地点点头。47码基本突破了大多数潮牌球鞋网站的上限,没让他和时尚圈绝缘,但一身潮牌少双鞋总归是没了灵魂。平时买鞋虽然不是买不到,但基本告别好看的款式了。
    “哦,我想起来,刚来的时候我穿你的鞋,只觉得有点空,还以为是现在的流行,没想到。”
    “是啊,谁没事也不会关注别人的脚。咱们玩下一轮吧。”
    两人整好了扑克,又开始洗牌,这次“暂停”魔法成功了,彭原拿到了两张梅花。丁景仪也不顾优雅,开心地吹了一瓶甜酒,从真心话牌堆里抽了张出来:
    “近期的愿望?这个问题不够刺激啊。”
    彭原磕了个瓜子:“愿望就是翻译下一本书,大概是神灵文化相关的。”
    “还出书啊,一条道走到黑——脸猫,”丁景仪楞了片刻,陷入了思索。
    彭原也理解了他的顾虑,先前那一本建筑史的翻译虽然得以出版,但跑单的读者太多,又没什么销售渠道,整体是亏的。好在印量不大,剩下的几百本就堆在出租屋阳台上。吃一个小瘪,但并不伤筋动骨。
    “唉,”丁景仪扶额,“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还坚持回忆那些过往,不难受吗?”
    彭原笑了笑:“现在我只是个学生啊。又上不去迷雾大陆,只能靠恰恰文献,才能维持得了生活。”
    “即使那是个愚蠢、单调、一闪而过又毫无文化优势的文明?即使你能把它改变成为一个强大而优秀的文明,你也不去做?”
    “历史是不能篡改的!我喜欢艾洛温,这喜欢在我知道自己的存在之前就有了,景仪不喜欢艾洛温吗?”
    “喜欢,吧。不那么加班还是喜欢的。”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好吗?”
    丁景仪瞥了瞥阳台,牛皮纸包裹着几百本书,在晚春的风中安静地躺着。阳台是他的工作台,他一直想把那些书当杂物对待,却又觉得不适,仿佛每一本书都是一双眼睛,它们注视着他,提醒着他的身份。
    彭原循着丁景仪的目光望去:“封面还是你画的呢,要是曼德刻利特王子知道亲叔叔给他的著作译作画封面,怕不是要大宴宾客,在他的领地里开个十天的流水席。”
    丁景仪笑了笑:“是他的作风没错。”
    彭原打开甜酒,给自己倒满:“为真心话干杯!”
    丁景仪举起瓶子和他碰了碰,放下瓶子的时候,彭原注意到他男朋友的眉间闪过一丝奇异的阴霾,有点愁,但更像吹牛的残余。
    彭原就知道,他的男朋友又在盘算什么用力过猛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