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院中站一会儿,亦连睫毛都染上了一层霜雪,呼出空的气息都悠悠打着白旋儿。
    怀里抱着的手炉都冷了几回的宝珠坐在台阶上仍是固执的不愿离开,大哥那么疼她,肯定舍不得她在外面冻那么久,说不定在她过来的时候,就有小厮跑去向大哥报信了。
    可是这一次,她坐在台阶上等得身体发僵,眼见着天色渐暗,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于山峦间,大哥都还没有回来。
    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惶恐,大哥今晚上该不会不回来了吧,目光环扫伺候的下人,咬牙切齿,“本郡主知道了,肯定你们没有告诉大哥,我来大哥院子里找他了是不是!”
    对,没错,肯定是他们没有去告诉大哥,要不然大哥怎么会舍得让她在冰天雪地里挨冻。
    鸿月解释道:“小姐,我们想要去找大少爷,可是我们根本找不到人。”
    宝珠才不信他们的这套说辞,“骗子,你们哪里是找不到我大哥,分明是不想让大哥知道我来了他的院子。”
    就在宝珠决定把气全部撒在他们身上,狠狠地扣他们月钱时,一道清润得宛如山泉清冽的声音至她身后响起。
    “那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外面,也不担心染了风寒。”落雪纷纷下,峨冠博带,长衫广袖的青年正手持一把青竹白绸伞,踩着落日的余晖向她缓步而来。
    冻得鼻尖通红一片,脸颊也似晕染上一层胭脂的宝珠见到终于回来的大哥,先前等待许久的委屈,窝火感皆在顷刻间化为酸涩冲入眼眶,化为晶莹的珍珠落下,“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宝珠以为,以为你不要宝珠了。”
    她不想哭的,但是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掉越多,她想擦都擦不干净。
    “怎么会,大哥永远都不会抛下宝珠,是不是下人惹你生气了,你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出气好不好。”沈亦安嘴上温柔的安慰着她,胸腔却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烧得他快要维持不住这张虚假的君子面。
    也第一次懊悔当初心慈的没有赞同二弟的话,在他羽翼未满之前就折断他的脖子。
    这样,他的宝珠就不会在心里为别的男人担心,要担心的男人只有他一个人即可。
    “他们没有欺负我。”宝珠摇头,仰起哭得泪花朦胧的小脸,一只手拉过男人清瘦的骨指,“大哥,是,是宝珠有事想要和你说。”
    因为在外面站得太久了,两条腿冰冷得像是失去了知觉,导致宝珠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倒去。
    沈亦安及时伸手扶住她肩膀,把人搂进自己怀中,无奈道:“有什么事先进来暖下身子再说,就算大哥不在院里,你也可以进去等,何苦坐在外面受冻,到时候心疼你身体的还不是我。”
    “我也没有想到大哥会那么晚才回来。”她坐在台阶上不愿意进暖和的屋里,其实也是存了一点儿小心机,希望能用苦肉计逼迫大哥帮忙。
    她从小到大就知道如何用最小成本的代价换来大哥的无限纵容,只是这一次的成本委实比之前不小心扎破一个手指头,弄坏几支簪子污蔑她人的成本大多了。
    由着大哥把自己拉进屋里的宝珠一进入温暖的室内,身体因暖气入侵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随后才是一缕缕的暖意蔓延至全身,得以控制住冻得发僵的躯体。
    沈亦安倒了杯茶给她暖身,修长的骨指轻叩把手,“宝珠来找我,是因宥齐科举作弊一事对吗。”
    “大哥,我相信他肯定没有作弊。”眼泪已然止住的宝珠接过大哥递来的蓝釉轧道花卉纹折腰杯,丝毫没有注意到由于茶水过烫,把她皙白的指尖烫出一抹胭脂色红也恍如无知觉。
    只是那抹胭脂红落在指尖上,糜艳得像雪地里落下的红梅,令人见之怜之爱之藏之。
    沈亦安也注意到了她被烫红的指尖,也仅是皱了下眉便移开,“你就那么确定吗。”
    宝珠想要说是,又听到大哥接下来说的话,“你嫁给宥齐不过半年之久,你确定你对他的人品,过往,性格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吗?就算你说是,但一个人想要藏住本性,愚钝者不过月余就会揭穿,心机深沉者恐需你付出家毁人亡的代价,他虽姓沈,身上留着沈家的血脉,为人更是谦虚好学有礼,对待府中下人仁善有加,可你知道吗,即便如此,大哥也完全看不透他这个人。”
    大哥都没有能看透的人,那该说明他是怎么一个心机深层之辈,如果是那么一个人,想要骗她不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吗。
    一时之间,宝珠只觉得浑身上下密布刺骨的寒意,这寒意比站在外面欣赏落雪时还要冷上数倍。
    沈亦安的声音仍在继续,犹如带着蛊惑的洗脑,“大哥知道宝珠心善,才不愿意承认宥齐会做出科举舞弊之事,从而连累到沈府,可是大理寺不会无缘无故拿人,既是拿人,肯定是拿到了什么证据,要是没有证据,又为什么会来拿人。”
    “宝珠,你如实告诉大哥,你是为什么一定确认宥齐没有作弊,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和他有了半年的夫妻情谊吗,就因为所谓的半年夫妻情谊,你连大哥都不信了吗。”最后几个字,即使愚钝如宝珠也能从中听出了大哥在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