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缩脖子,邵景行自己都觉得无话可说,打算着挨顿骂了。但霍青并没再说什么,却反手伸进他那个瘪瘪的背包,从里头掏出了一个玻璃瓶。
    邵景行小心翼翼地看过去,见里头垫了几片草叶,草叶上趴了一只虫子。看起来倒像只大个儿的蝉,翅膀上却有十分美丽的花纹,他从未见过。这东西安静地伏在瓶底,只在霍青把手伸进去的时候才开始扑腾。这一扑腾,邵景行就看见它肚子底下原来护了十几枚芝麻大小的卵。
    霍青手指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钢针,邵景行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在他抽出钢针往他手腕上一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啊——”
    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霍青也不是拿针扎他,只是手腕上一凉,多了一个深红色的圆点,像是忽然长出了一颗朱砂痣似的。
    “这,这是什么?”邵景行对着自己手腕端详一下,有些莫名其妙——点这个跟守宫砂似的东西,是什么用意?
    “青蚨血。”霍青简短地回答,又对着自己手腕点了一下。这下邵景行有点看清楚了,这钢针是中空的,里头有红色鲜血般的液体,点在皮肤上就渗了进去,留下一点朱砂痣似的痕迹。
    “情……妇?”邵景行只说了两个字就不敢再吭声了。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他想的那几个字,他要是敢把这话说出来,霍青肯定又要用那种责备的眼神看他,仿佛他是个没做作业的小学生似的。
    不过,“血”字应该是没错的吧?要是这么说,这,这点在手腕上的东西莫非是虫子的……
    没容邵景行往下想,霍青已经把瓶子重新塞了回去,针也不见了:“点上这个,你就能感觉到我在哪里。我会把蜘蛛往那个方向引,摆脱它之后就回到你们来的地方。你从这个方向绕过去,我们最后在汽车那里会合。”
    “等等——”邵景行还在云山雾罩。这个什么血点上就能相互感应吗?这是什么原理?究竟靠不靠谱啊?万一不好用怎么办?
    但霍青交待完毕就根本不再听他说什么,紧了紧背包,伏身就冲了出去。
    昨天霍青对付那只雌蛛的时候是在半空,邵景行当时又被吓得快傻了,到底也没看得太清楚,只看见了霍青把雌蛛坑进了自己的“网”里,然后潇洒地一刀两断。然而现在离得近了,他也就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么大的蜘蛛真是不好对付……
    因为体型略小,雄蛛比雌蛛更加灵活,何况还挟着一肚子杀妻之恨,一见霍青,嗖地一跳就扑了上来。
    邵景行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喉咙口,却见霍青从容地向后一仰,一手撑地自草丛中滑出十几米,一个鱼跃起身就跑,两只一起扑上来的雄蛛却险些撞到一起。
    这下子更激怒了两只巨蛛,先是彼此向对方威吓了几声,随即一起调转方向,追着霍青去了。
    两只巨蛛哗啦啦地跑了,山洞前面忽然就静了下来,可因为霍青也不在,这安静之中就带上了几分不安。
    “叔叔,我怕……”小女孩抱着邵景行的腿,弱弱地说,眼泪已经含在了眼睛里。
    叔叔也怕啊……邵景行感觉自己的眼泪也要下来了。可是当着孩子的面他又丢不起这个脸,只好强做镇定地摸摸她的头:“不怕。你看霍哥哥把蜘蛛都引走了,我们一会儿就能回家啦!”
    他一边说,一边把已经半昏迷的小男孩用衣服兜在背后,又把脸儿黄黄的小丫头抱起来,硬着头皮往山洞外走去。
    走出山洞没有一百米,邵景行就已经有点晕菜了。这里纵目所及的全是草和树,那些参天乔木在邵景行眼里都是一个样儿,哪里分辨得出脚下的路是走过还是没走过?要不是有那个什么“情妇血”,他准保会迷失在这片密林里的。
    话说这到底是个什么血?邵景行一边拖着两个孩子的负担艰难前行,一边心里胡乱琢磨。不是他在这个时候还要想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如果不找点事来分散一下精力,他就会忍不住地怀疑周围是不是潜伏了一堆蜘蛛,随时会跳出来把他裹成个茧子……
    另外,他也确实有点好奇这个啥血的作用。十分微妙地,他当真能感觉到霍青就在离他不是很远的地方。而且,如果不是霍青离开之前给他指示了方向,让他一定要从这边绕过去,而他又知道霍青现在身边跟了两只巨蛛,恐怕他的腿就要不由自主地追着霍青跑了。
    真是有够奇妙的,难道霍青给他下迷魂药了吗?
    邵景行就这么一边琢磨一边跑。他现在确实辛苦。两个孩子虽然年纪小,加起来也有将近五十斤,简直是生命中不能负担之重,累得他浑身是汗,两条胳膊不一会儿就酸了。还要克服总想自作主张的两条腿,简直是不容易。
    不过大概是运气不错,两只巨蛛被霍青引走,这林子里忽然就安全了起来,邵景行气喘吁吁,既不知警戒又不知隐藏地走了一路,居然什么东西都没碰上——除了彻底迷失方向之外,十分安全。
    迷失方向不怕——邵景行自我安慰着——有远程感应器呢!走了这半天,他终于感觉霍青的位置在一个地方基本固定下来了。
    虽然不是十分精确,但既然是这样,那应该就是已经到了地方了吧?邵景行想到霍青说的时间紧张,只好抹了把汗,拖动两条已经发酸的腿朝着霍青所在的地方狂奔。
    大概跑了又有十几分钟,正当邵景行感觉自己已经要断气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里的景物有点眼熟,尤其是半空中出现了东一张西一张的蜘蛛网——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他们进来的地方就在这附近了!
    心里刚刚一喜,邵景行就听见一声断喝:“趴下!”正是霍青的声音。
    邵景行不是自己趴下的,他是被霍青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一脚踩在了一块石头上。正好腿也软,于是他身子一扭,扑通一声就摔倒在了草丛里。随后就听见脑袋顶上嗖地一声,一根蛛丝扫了过去。如果他不摔这一下,那根蛛丝大概正好缠到他脖子里,足够把他勒得两眼翻白。
    不是,怎么还有蜘蛛啊!邵景行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才发现霍青正在一棵大树上闪躲腾挪,刚才追着他跑的两只雄蛛还剩下一只,正跟发了疯似的非要追上他不可。
    “前面就是你们的车!”霍青已经在这棵树上跟蜘蛛耗了十分钟,现在树枝间已经层层叠叠快被蛛丝糊满了,邵景行再不来,这棵树也呆不住了。还好这个人虽然慢,但总算是到了:“去车里,我把蜘蛛引走!”
    “哎,那,那你怎么办?”邵景行已经看见了远远的在两棵树之间的那辆黑色别克商务车,车身上还蒙着一片白色的蛛丝呢。
    霍青拉着一根野藤自高高的树杈上猛蹬一下,荡出十几米远,落在另一棵树上。他甚至没有停顿一下,借着树枝的弹力又跃向了另一棵树,只有声音远远传来:“我自己会找别的门……”
    一句话没说完,他已经消失在了幽暗的林中,只有雄蛛追击时晃动树叶的声音还隐隐听得见。
    邵景行很困难地管住了自己想跟上去的两腿,拖着两个孩子走向别克车。
    车子还是那么侧面朝天地横在地上,正好夹在两棵灌木之间,躺得稳稳当当,丝毫也看不出有要回到正常世界的模样。邵景行强撑着把两个孩子从车门放进去,两条胳膊就有点抬不起来了。他从来就没有干过这样的力气活,扶着车门狠狠喘了几口气,只觉得吃下去的那点儿兔子肉已经消化了个干净,又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霍青说门很快就要打开,到底是多快?还有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甩脱最后那只蜘蛛……邵景行胡乱地想着,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仿佛在微微晃动。
    咋回事?邵景行还当自己是饿得发晕,但眼前的景物不仅在晃动,而且好像还在淡化,露出了后面的一片黑暗,似乎能隐隐看见一条道路……
    “救命!”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忽然传了过来,吓得邵景行打了个哆嗦,连忙扭头一看,从树林深处跑出来的居然是三哥!
    也不过就才一天没见,三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灰头土脸的不说,身上的衣服都撕得破破烂烂,脸上更是一道道的伤,仿佛跟一群猫打过架似的。不过最可怕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正追着一只巨大的蜘蛛,比被霍青一刀两断的那只还要大!
    三哥跌跌撞撞地狂奔着,手里的枪早不知哪儿去了,只能向着邵景行拼命求救。但他才一分心,脚下就被什么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了个五体投地。而那只蜘蛛嗖地一跳就跳到了他背上,一只长长的腿往他背上一踩,就把他刚刚支起一半的身体又压了下去。
    “救我,救救我!”三哥绝望地嚎叫着,向邵景行伸出手,仿佛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可是邵景行半点都没有去救他的勇气,反而贴着汽车蹲了下来,恨不得把自己隐藏起来,生怕巨蛛看见他。
    眼前的景物晃动得越发厉害了。三哥看出邵景行是不打算救他了,眼里顿时露出狠毒的神色,但还没等他做什么,原本安安静静侧躺在草丛里的别克车突然动了。邵景行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些参天的乔木和过膝的野草忽然消失,而别克车诡异地又自己转了半圈,变成了仰面朝天的模样,并且顺便把邵景行甩了出去,在硬质的沥青路面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第5章 山海世界
    单人病房里安安静静的,于是就显得电视的声音特别大了:“本市昨日发生重大持枪绑架案……”
    邵景行半死不活地摊在病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电视。新闻上讲的其实比较简单,只说有人在某幼儿园绑架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因为某见义勇为市民自愿交换人质先被救下,其余两个以及该热心市民,在警察的努力下也全部获救,但歹徒尚未全部伏法,后续报道将继续跟进云云。
    是的,见义勇为,这就是新闻对邵景行的定位。要说这还真不是邵景行自己吹的,主要是恒耀老总的那个儿子说的。
    要说现在的小孩子也真是聪明得很,一个五岁的孩子,还生着病呢,却把邵景行跟歹徒的对话都听在了耳朵里,还一五一十转述了。这么一来,邵景行虽然是意外被绑上车的,但要是没有他不惧歹徒威胁,自己暴露身份,也换不下这个孩子来。
    当时小孩子吃了歹徒提供的食物上吐下泻,要是没有及时送医院说不定就会脱水并导致严重后果。毕竟这么点儿的孩子,腹泻致死都是有可能的。如此一来,邵景行可不就等于救人一命么?更不用说,警察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歹徒都跑了,而三个人质却都好手好脚地活着——你说是两个三四岁的孩子打跑了歹徒?呵呵。你信吗?反正我是信了。
    当然,这报道里没提被绑架的是恒耀老总的儿子,也没提热心市民的身份,甚至没说绑架的两个歹徒其实一个都没抓到,更没提那辆别克车是怎么诡异地翻倒在平平的路面上,以及别的无法解释的事——比如说,两个孩子是怎么忽然间就病倒,而且医院还查不出原因的。
    不过,这也拦不住有些特别灵通的人早就在网络上散布消息了。被绑架的三个孩子连同一位“热心市民”的身份都已经有了“猜测”,当然,是非常准确的猜测。
    于是这就导致邵景行的手机不停地响,一条条来自狐朋狗友的语音消息塞满了他的信箱。
    “景少厉害啊,去舍己为人啦,佩服佩服!现在咋样,受伤没?”
    “景少不玩自杀,玩救人啦?一人单挑两个歹徒,身手过人啊!”
    “这下你叔叔可高兴了吧?”
    邵景行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也觉得他二叔该高兴了。其实消息能在网络上散播得这么快这么准确,说不准就有他二叔的默许甚至推动呢。毕竟这是多好的正面宣传啊:别人家的儿子只会在网上炫富坑爹,他这可是给爹长脸呢,多么难得啊!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邵景行才这么想着,病房门就被推开了,他二叔邵仲言沉着脸走了进来,然后有人在外头轻轻把门关上了。
    邵景行很稀奇地看了他二叔一眼。奇怪了,这么好的消息,他二叔现在不是应该笑着夸他吗?怎么这脸还拉这么长,跟厨房里的黄瓜有一拼。
    “你好点了吗?”虽然是在关心,但邵仲言的语气却硬梆梆的,显然心情不好,在尽量压抑着怒气。
    “挺好的。”邵景行不像那两个孩子,他只是倒霉地在别克车翻滚的时候被甩出去,然后摔到后脑勺晕了过去。现在虽然脑袋上还带着个大包,但医生已经给他做了检查,确认并没有颅内损伤观察两天没啥不良反应就可以出院了。
    邵仲言在病床边上坐下来,沉着脸看邵景行:“你这次是怎么回事?又在闹什么!”
    邵景行莫名其妙:“我闹什么了?不是说了,那两个人突然别停了我的车,然后硬把我拉上车的吗?有一个歹徒受了伤,他们要找个人开车,我倒霉撞上了而已。”
    “谁说这件事了!”邵仲言恼怒地提高了声音,“我说你转让股份的事!”他是刚刚才发现那两份文件的。碧城的股份是多大的价值,邵景行就这么三钱不值两钱地转让出去不说,还把转来的资金都捐了去建什么助学基金!他这么一搞,邵家的资产就等于全没了!
    “原来是为这事啊……”邵景行只觉得没意思。他还当邵仲言是关心他呢,原来是关心他的钱,“做慈善呗。”
    “你有病吗!”邵仲言简直要按捺不住怒火了。这事儿实在太大,否则他也不会迫不及待地跑到医院来骂人。要知道碧城发达的时候他才刚刚踏入仕途,所以就算他的对手也没法硬把邵家的资产扯到他以权谋私上来。
    对手抓不到他的小辫子,而他却能适当地运用这些资金,这得是多大的好处?现在可好了,邵景行大笔一挥都捐出去建了基金。当然,这事绝对是能轰动一时,甚至可以说在他将要往上升的这个时候是极好的造势,可是从长久来说可不是件好事,更不用说邵景行那文件签的,以后这基金运作邵家都插不上手。
    这个侄子脑袋是木头做的吗?邵仲言真是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继承到自己的哪怕一点儿智商。因为上头忽然死了个重要人物,于是一级升一级地空出了个合适的位置,这次的升迁有八成的把握,根本用不着他拼出全部家产来造势。难道他以为只要升上去就一劳永逸,从此高枕无忧了吗?这种竭泽而渔的事,真是邵家人能干得出来的?
    邵景行看着邵仲言怒气冲冲的脸,忽然打断了他的教训:“我不是为了你升迁。”
    要是以前,邵景行是不敢这样打断邵仲言的话的。毕竟这些年身居高位,邵仲言也颇养出了几分威严。而且自邵伯言去世之后,他就是邵家的家长,邵景行是被他管教惯了的,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他也不大敢在邵仲言面前表现出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都敢自杀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呢?于是他张嘴就打断了邵仲言,而且这么干了之后,他还觉得轻松了一点,仿佛有什么一直压在头上的东西被搬开了似的。
    这举动完全在邵仲言意料之外,以至于他怔了一下才不敢相信地说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为了你。”邵景行又重复了一遍。他先是因为邵仲言脸上陡然浮起的怒气而习惯性地缩了缩,但随即就觉得无所谓了:“我就是觉得,这是邵伯言的钱。”
    “当然是你爸的钱——”邵仲言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从政的敏感让他突然捕捉到了邵景行话里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邵景行看着他:“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邵伯言的钱,其实本来也不应该留给我。”花天酒地这么些年,已经是白赚的了。
    邵仲言难得地竟然也有些心虚起来,咳嗽了一声才说:“你,你知道了?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些年了。”邵景行回忆了一下,“大概初中的时候吧。”然后他就再也打不起精神做事了,不管是读书还是别的什么。
    “这也不是……”邵仲言伸出手来似乎想拍他一下,中途又收回去了,“你知道了,怎么一直都没说……”
    “怎么说?”邵景行还是看着他,“跟谁说?跟我爸说,还是跟我妈说,或者跟你说?”告诉所有的人,他知道自己原来是二叔的儿子?一家子里,弟弟给哥哥戴了绿帽子?
    这话要说出来,邵伯言要崩溃,邵仲言的前途也别要了,至于他妈妈,更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了,一个家马上就要完蛋,还要被别人看笑话。
    邵仲言沉默片刻,有些艰难地说:“其实这事……你爸爸——大哥他,他其实不能生育……”
    “不能生就活该戴绿帽子吗?”邵景行反问。邵伯言对他还是很好的,虽然老是忙着公司的事,并没有多少时间在家里。但每年他的生日啦或者什么年节的,礼物从来不会少,还都是他喜欢的。
    邵仲言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不知道,你妈妈本来……”
    “我知道。”邵景行又打断了他,“我知道我妈从小就跟你好,但是你不是自己选了二婶的吗?又不是邵伯言先抢了人,你没得挑。”邵仲言为了从政放弃了青梅,选了能送他上青云的人,现在这是又反过头来嫌弃当初那阵好风了吗?
    “不就是因为二婶没给你生儿子吗?生儿子又不是女人能决定的。再说你要想生儿子,换个工作就是了。”那时候邵仲言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而以他的身份是不能生二胎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
    邵景行不愿意去想邵伯言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那有点太恶心了。总之在这个家里,他也只对婶婶和堂姐还有几分亲近之心,可是想想他的身份,又觉得没法面对他们,只好去跟狐朋狗友厮混了。横竖那些人家里也少不了龌龊事,大家都差不多,谁也别笑话谁。
    “所以你那会儿学习成绩……”邵仲言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原本成绩很不错的侄子兼儿子会突然一落千丈,从此变成一个只想吃喝玩乐的纨绔。
    邵景行没说话。他不知道他这名字是谁给取的,景行景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真是很美好的期许呢。只可惜这么好的名字给他是白糟塌了,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根本就不应该活着吧,所以,老天爷这不就来收他了吗?
    “景行——”饶是邵仲言能言善辩,现在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半天才有些嗑巴地说,“那你也不能……你这,你自己怎么办?”
    我都要死了呢。邵景行默默地想,不吭声。邵仲言知道了他转让股份和捐财产,可显然还不知道他已经得了绝症,这么看来,他这个儿子跟碧城集团的财产比起来……还是呵呵吧。
    邵仲言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十分头痛。他今天本来是怒气冲冲要狠骂邵景行一顿的,还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他撤回文件——虽然说起来从邵景行签字开始这事儿就已经定下来了,但其实操作上——如果邵景行本人愿意的话,也还是有可操作的空间的……
    但现在看来,邵景行是不可能同意这件事了。要是换了以前他可以软硬兼施,但现在……突然之间被掀出他自以为成功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就算邵仲言精通厚黑学,也觉得一时有点难以面对邵景行了。
    邵景行面无表情地看着邵仲言又说了几句关心他的话,才有些狼狈地找了个借口离开,心里既觉得有点痛快,又觉得特别没意思。他往后一瘫,把自己平铺在床上,正打算就这么大脑放空地呆一会儿,忽然噌地一下又坐了起来——他感觉到霍青了!
    霍青来了!而且邵景行能感觉得到,离得很近了!他的两条腿顿时就有些不听使唤,自己蹦跶着就想下床往外迎。
    哎这到底什么毛病?邵景行拉起袖子看看手腕。那颗红痣看起来颜色浅了一些,但还是挺明显的。而且就这会儿,他能感觉到这颗痣有点发热,仿佛它也在欢呼雀跃想迎接霍青到来似的。
    幸好在他的两条腿自作主张之前,霍青已经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