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邵仲言正要说话,旁边的电梯开了,走出来的人让他吃了一惊,“周部长?”
    “哦?”周部长看了邵仲言一眼,旁边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已经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显然是在介绍邵仲言的身份,“邵主任怎么也在这儿?”
    邵仲言虽然自来首都之后见过这位周部长,但他也根本没指望对方会认得自己,毕竟对方比他高了好几级,身边的秘书能认得自己已经很好了:“我,侄子受伤来这里治疗,我过来看看。”
    周部长的目光就转向了邵景行:“这是你的侄子?”
    邵景行已经看见了走在秘书后面的人正是苏正。这会儿苏正上前一步,低声对周部长说了一句,周部长就笑了起来:“很好嘛,小邵年少有为啊。”他说着还伸手跟邵景行相握,“今天的事,你立功了啊。”
    邵景行赶紧握住周部长的手,却有点心虚:“没有,其实我也没做多少事……”苏正当时又不在现场,大概是以为他也跟那些异兽干了一仗,但其实他的作用主要是借来了通天犀而已。
    “哈哈——”周部长笑起来,对邵仲言说,“不骄不躁不居功,现在的年轻人能做到这样子的不多了啊。邵主任家教真好。”
    “哪里哪里。”邵仲言虽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免与有荣焉,“这孩子到底做了什么,还没告诉我呢……”
    秘书在一边笑着说:“原来邵主任还不知道。小邵先生今天立了大功,要不然今天就要出大事了。”
    他到最后也没说邵景行到底做了什么,但邵仲言已经明白了,他指的绝对不仅仅是一起劫持人质或者爆炸事件,邵景行今天一定是做了件大事。再联想到那尊贴了符之后就消失的犀角雕,邵仲言可以肯定一准儿又是那种超自然的事件。难怪邵景行能住进这个病房区呢,这可是另一种国家机密了。
    一下子,邵仲言今天的火气全都变成了沸腾的热气,传遍全身。他侄子,不是,他儿子这次干了件大事,大到让周部长这一级别的人物出面,天呐,这以后……
    没等他想完,他那倒霉侄子已经在那儿连连摇手了:“我真的没做多少事,您看,我连伤都没受呢。真正拼命的人在病房里呢。”
    他怎么以前没见过这小子这么傻?邵仲言简直要无语了。好在周部长倒是笑得更高兴了:“嗯嗯,我知道,过来就是要看看他的。走走,我们去病房。邵主任,一起去,你这个侄子教育得真好啊。”
    “您太夸奖了。”邵仲言松口气,跟着周部长往里走,暗地里捏了邵景行一下,让他别再乱说话了。
    不过邵仲言的好心情也只维持了几分钟,一进病房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坐在病床上的那个年轻人,好像有点眼熟?只是他眼睛上包着纱布,一时也不好确定。
    周部长在跟霍青说话,邵景行就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压低声音对邵仲言说:“二叔不认识他了?”
    眼睛在人的五官中是非常重要的,霍青眼睛这一被包上纱布,邵仲言还真的辨认不出。但他听邵景行这话就觉得味儿不对:“我认识他?”
    “当然了。”邵景行用手遮着嘴,露出一点坏笑,“你不是调查过人家,知道他是私家菜馆送餐员吗?”
    卧槽!邵仲言差点儿骂出来。他第一反应是想斥责邵景行胡说八道,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邵景行没必要说这个谎,而且——他仔细看看,好像真有那么点儿像!
    “他到底是谁?”当时他调查的时候,确定那人是在个私家菜馆里工作,整天骑个旧摩托到处跑,不是送餐员又是什么?但现在看周部长跟他说话,即使两人的交谈并没有涉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邵仲言还是听到了“界门”、“裂缝”这样的词儿,足够他明白病床上这个年轻人的份量了。
    “他啊,他叫霍青。”邵景行欣赏着他二叔变化的脸色,不怀好意地说,“二叔你这脸色可不大好看。”
    邵仲言想抽他:“我是说,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我可不能说。”邵景行嘿嘿一笑,“反正不是送餐员就是了。”
    邵仲言瞪着眼前的倒霉侄子。这小子一边眉毛挑着,一边嘴角歪着,还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简直满脸都写着个“坏”字。这 活泼生动的表情,邵仲言已经有好些年没在邵景行脸上看见过了,再想想前些天他时常在沙发上露出的死狗样儿,邵仲言忽然觉得,某些事有点儿不太妙了。
    周部长是过来探望一下霍青的,说几句让他安心养伤,这次的事件他们应对非常得当之类的话,主要是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至于之后的调查以及后续处理,还是苏正来说。
    后头这些就不是邵仲言该听了了。他自己也很明白,他能进这病房就是托了邵景行的关系,但他根本不涉及这部分工作,也该识趣点避个嫌。再说他也确实不想留在这儿,倒霉侄子一直冲他挤眉弄眼,邵仲言还真怕他嘴一秃噜把送餐员的话再说出来,那可就尴尬了。他这脸已经被打了,但目前还只有邵景行知道,他当然不愿意再被更多的人知道。
    “二叔你先回去。”邵景行笑嘻嘻地把人送下楼,“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在这儿照顾一下霍青,他眼睛现在不方便呢。”
    “哎——”周部长军人出身,很高兴看见他们感情这么好,“并肩战斗的战友,就是好兄弟啊。不过小邵你也不要太累了,医院会给安排护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邵景行高高兴兴地答应,还冲他二叔又做了个鬼脸,惹来周部长又一串笑声:“小邵性子活泼。”以及他二叔憋屈地回答:“是,还是小孩子脾性呢……”
    其实他二叔真没啥好憋屈的。邵景行毫无负担地想,根本不怕他二叔血压升高。以他二叔现在的级别,还没机会跟周部长搭上关系呢,这次能在这儿见面,他二叔想必高兴得不行,至于被“私家菜馆送餐员”打脸的事儿,在他二叔这儿才不算什么呢。邵景行敢肯定,他二叔明儿就会带着营养品来看霍青了。
    要不人家升官能这么快呢,这功夫一般人可及不上。
    邵景行痛快地吐槽了他二叔一番,转身买葡萄去了。
    便利店面积还不小,卖的东西也挺齐全,邵景行挑了几串葡萄,一转身却看见有个年轻女孩在冰柜前面挑雪糕,旁边站了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像她爸爸,正在摸钱包付钱。
    有点眼熟。邵景行心里泛起这个念头。这父女俩,看起来都有点眼熟的样子,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十五块八。”收银员的声音响起来,邵景行一转头的工夫,那父女两个已经走出了便利店,等他交了钱出去,两人早就不见影了。
    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呢?邵景行一边琢磨,一边回了病房。一进门他就听见苏正在说:“……祁科长过几天回来,会组织人手进门……你眼睛不方便,就不用去了吧?白欣出任务了,还要下周才能回来,到时候让她过来给你看看眼睛。”
    邵景行觉得这话味儿不大对,好像是不想让霍青参加似的。虽然他觉得霍青不去才好,但苏正不让他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从理智上说,邵景行可以理解苏正的心情;但从感情上说,他更心疼霍青,当下不假思索地推门进去:“怎么,是怕你们二组犯什么错误,被人发现吗?”
    苏正脸唰地就沉下来了:“二组有什么错误怕人发现?”严格来说,特事科三个小组里,除了一组的人专职驻守几处重要界门,其余两个都是行动组,是各处巡视可能出现的裂缝以及处理突发事件的,像陵园这种固定的界门都由各自的看守人负责,与行动组无关。
    不过吵架这种事,谁跟你讲道理啊。邵景行立刻就说:“那你出事之后两个小时都赶不到现场,算不算失职啊?要不是霍青堵了枪眼,你们二组该负什么责任啊?”
    苏正张张嘴,想说这是因为堵车,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堵车固然是不可抗力,但邵景行的话也是事实,如果当时没有霍青在,陵园保护罩被冲破,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到时候二组绝对不可能以“堵车”为借口免责的。
    而且以苏正的性格,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用这种借口开脱。所以现在的事实就是,霍青几人做了二组该做的事,阻止了一起恶性事故,无论如何,他都得承这份情的。
    所以苏正表情扭曲了一下,还是有点艰难地说:“的确要感谢你们。”他看一眼邵景行,“还要感谢你带来了通天犀角。”霍青还是特事科内部人员,堵枪眼也是他的本职工作,但邵景行可不在编制内,如果这事儿可以公开,该给他一个见义勇为奖的。
    邵景行本来还想怼他一下的,但苏正提到通天犀,却让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刚才在便利店里看见的那个女孩了——难怪他觉得眼熟,那个不就是袁妍吗?周姝那两个有嫌疑弄鬼的同学之一,周青山给的资料上有她的照片的啊!
    不过,他看袁妍眼熟也就罢了,为什么看她旁边那个中年男人也觉得眼熟呢?周青山给的资料可没袁妍家人的照片,那他又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的呢?
    第50章 绑架
    苏正走了之后,邵景行觉得这病房就归他和霍青俩人了。
    当然,事实上也是如此。这里的病房一般病人也不会多,除了护士来给滴过眼药之后,就是二人世界了。
    至少邵景行是这么想的,只是很遗憾霍青即使双眼被包上了纱布,还是能生活自理,于是邵景行的有些打算,就根本无法实施了。
    不过也没关系,不能做这个,那还能做那个。
    “我给你擦擦头发。”邵景行拿着干毛巾,很殷勤地去扶刚从浴室里出来的霍青。唉,其实上次他还跟霍青一起洗过澡呢,为什么这次反而不可以了?
    “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能做了啊……”霍青完全没发现邵景行的险恶用心,只是觉得太麻烦他了。虽然眼睛现在看不见,但这不过是在病房里活动一下,几十平米而已,地形陈设都极其简单,他走过一趟就全部记住了,根本不用人搀扶。
    而且邵景行已经做了很多了:饭端到床头,水果洗好,牙膏挤好,只差喂他吃饭抱他洗澡了。这种好像伺候半身不遂患者的架势,霍青感觉有点吃不消。
    “可是你眼睛不方便,胳膊也骨裂啊,腿上还有伤。”邵景行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完全是光明正大的在关心霍青,丝毫也不掺杂什么见不得人的思想。
    霍青说不过他,又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只好说:“你也有伤,还是早点休息吧。”
    于是邵景行只能遗憾地躺到了床上。更遗憾的是这病房因为人少,病床就很宽裕,他并不能跟霍青挤一张床。
    说是要休息,但其实邵景行根本睡不着。他虽然不很择床,但毕竟睡惯了舒服的床垫,病床这种硬硬的有些地方还不平的垫子严重挑战他的承受力,所以翻来覆去睡不着。
    “睡不着?”另一张床上传来霍青的声音,细听仿佛带着点儿笑意。
    “吵到你了?”邵景行觉得很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睡不着。”
    霍青轻轻地笑了一声:“其实不用陪床,你明天还是回家去睡吧。”第一次在山海世界见的时候,邵景行看见要睡在铺了树叶的树洞里,眼睛都睁得滚圆,仿佛受了虐待一样。后来住私家菜馆的宿舍,也是因为每天累成狗才能倒头就睡,现在医院的病床,他肯定是不习惯的。
    “不是——”邵景行死不承认,“我是在考虑问题呢。”
    霍青明显地沉默了两秒钟,才捧场地问:“什么问题?”
    “嗯……”邵景行其实也不算睁眼说瞎话,他也有在考虑问题,“我今天在医院外面的便利店里看见了袁妍……”
    他解释了一下袁妍是谁:“但是我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他爸爸有点眼熟呢?”那个男人长得没什么特色,基本就是扔进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而且跟袁妍长得又不像,在这种情况下还觉得眼熟,就让他有点奇怪了。
    但是这种事霍青也回答不出来,只能帮他分析:“是来首都之后见过的吗?”
    邵景行想了半天还是回答:“记不清了。总觉得是最近见过的,可是好像又不是在首都见的。”毕竟他来了首都之后就变成了上班狗,连出去乱逛的时间都没有了,平常也见不到太多人。
    “算了,先不想了。”邵景行对于想不明白的事儿采取了习惯性的拖延战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想起来了呢。我说,苏正今天说的那个祁科长,是谁啊?”
    霍青从善如流地跟着换了话题:“是特事科的科长。”
    “哇,那就是特事科的最高领导了?”邵景行想了一下,“我听苏正的意思,要是祁科长回来,也不会同意你进门?”苏正当然没这么说,但邵景行总觉得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这么一点儿意思。
    霍青沉吟了一下才回答:“主要是怕我体内的异能再失控。”毕竟当初就因为他在母亲肚子里异能失控,才吸干了人。
    “你这些年还失控过?”邵景行觉得不管他什么看见霍青,霍青都很冷静且可靠,完全没有精神分裂——不是,异能暴走的样子啊。
    “小时候不太会控制。”霍青以前是不愿意谈这些事的,但可能是跟邵景行交换了秘密的缘故,他并不反感邵景行的问题,而且说出来好像还有种轻松的感觉,“十二岁以后就好很多。顾叔特地请了人来教我如何控制异能,这几年没有出现过失控的情况。”
    “那他们还担心什么!”邵景行很不痛快,好容易想到一个词儿,“因噎废食!”
    霍青无声地笑了一下:“我也习惯自己行动了。”
    “那是两回事!”邵景行气哼哼地说,“我看这祁科长也不是个好东西!”
    霍青轻轻咳嗽了一声:“祁科长当年——是跟顾叔他们一起行动的……他是科长,多考虑一些也是应该的。”在亲眼目睹惨状之后,还能像顾叔这样照顾他信任他的人,又有几个呢?
    “为什么顾叔没当上科长?”邵景行觉得顾笙就很合适当领导。
    霍青想了想:“论资历顾叔更深一些,他比祁科长年长十几岁,进特事科也早——我说过的吧,那时候特事科还叫特别事务办理处,他父亲就任过处长,只是很早就病逝了。前些年老科长退休,听说上头是有人想让顾叔继任的,但后来认为祁科长年轻一些,精力更好,而且业务水平上也更高,所以最后还是选了祁科长。顾叔自己也推荐祁科长,然后带我们去了灵海市。”
    虽然霍青叙述得很客观,但从他话里还是能听出来,他其实也觉得顾笙适合做科长的。邵景行不由有些好奇:“祁科长很厉害?”这个业务水平,肯定指的是异能了。
    这个倒是必须承认的,即使霍青感情上有所倾向,也不能否认事实。
    “顾叔是土系异能。”霍青慢慢地说着,声音在黑暗中似乎也褪去了那种金属的质感,“他对其它异能的抗性特别强,只是在进攻上不如祁科长犀利。祁科长,是雷系异能。”
    “就像邱小姐那样?”邱亦竹不就能用雷符吗?
    霍青又轻轻笑了一下:“邱小姐要有符才能驱雷,但祁科长不用。”雷系和雷系也是不一样的,邱亦竹的雷符用得算是不错了,但还需要有符来做媒介,这样子在祁同岷面前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祁同岷……”邵景行摸着下巴,突发奇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诶,好像那个《人民的名义》里有个……”
    “别胡说。”霍青有点啼笑皆非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祁科长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做为特事科的最高领导,霍青尽管有点遗憾顾笙没能当上这个科长,但也得承认祁同岷很能干。除了对权力有点儿热衷之外,连顾笙自己都说,祁同岷比他做得更好。
    邵景行悄悄撇撇嘴,不说话了。
    霍青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知道你——只是在其位,谋其政,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做。”他知道邵景行是为他鸣不平呢。
    这些年来,顾笙一直要求特事科内部对当年的事保密,除了苏正因为特殊原因知道这件事之外,其他年轻人都不清楚内情,即使如姬小九这样的,也不过是听过一点不要紧的消息罢了。
    这种做法当然是保护了他免受歧视或提防的眼光,但也使得这沉重的包袱,他只能一个人背着。对同事,他不能说出来;对顾笙,他只有感激,更不想、也不能用这些旧事去烦扰他。而邵景行,是第一个分享了他的秘密,并且这样明白地为他打抱不平的人。
    这种感觉是挺奇妙的。
    霍青曾经以为他是不需要这种安慰和不平的。他一直觉得这一切很正常,尽管不是他的意愿,但无意伤人也是伤人,也需要负责任,更不必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的父亲。所以顾笙照顾他教导他,替他封锁消息,让他能像平常的同龄人一样长大,已经非常难得,令他感激了。而他能做的,就是加入特事科,用自己的异能守护结界,避免更多像他一样的悲剧。
    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而且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很充实,而且足够坚强,不需要安慰。但是现在他才觉得,即使他足够坚强,邵景行的关心和不平仍旧能带给他温暖。这种温暖就像冬天里的炭火,也许你不怕冷,但身边有炭火总会让你觉得更舒服,也更安全。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邵景行也会激发火系异能吧?
    尽管霍青知道异能跟人的性格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他还是忍不住会这么想。邵景行就像他打出来的火苗一样,大多数时候总是怂怂地缩成一小团,探头探脑地生怕周围有什么危险。但即使是这么一小团火苗,也能给黑暗带来光,给寒冷带来温暖。
    然而,在必要的时候,这团火苗也会燃烧,烧起来也挺厉害的呢。
    霍青很想再问一下,邵景行愿不愿意加入特事科。
    之前他是很想邵景行答应的,毕竟他的异能实在太特殊也太有用,他简直迫不及待要拉他进特事科,这样就能解决后勤问题。所以邵景行一次次退缩,他就一次次追问,恨不得他马上就成为特事科的一员,甚至还不惜撒谎把人骗去了私家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