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鸟看起来跟猫头鹰差不多,尤其是面部。可是身体的羽毛赤红如火,头却是白色的,显然不是猫头鹰该有的穿着。
    “什么东西!”邵景行顿时紧张起来,然而这几只鸟根本没理他,却是冲着他点起的火堆扑了下来,七八对翅膀猛力搧动,正在锅下面燃烧的火焰先是呼地一声腾起老高,接着就熄灭了。
    “喂!”邵景行一个火球就弹了出去。这锅水是他烧给霍青喝的!这些鸟来添什么乱!
    火球在空中炸开,几只鸟身上瞬间都沾上了火苗。然而这些鸟的羽毛看着跟普通羽毛没什么两样,现在沾上了火才发现,羽毛表面似乎有一层发亮薄膜似的,溅上去的火苗只闪了两下就熄灭了,根本没烧起来。
    不过被这么一烧,这几只鸟身上沾到火的位置都变得颜色黯淡了许多,好像邵景行的火苗把那层薄膜烧溶了。
    这下几只鸟都惊慌起来,边叫边扑腾翅膀往远处逃,那猫头鹰一般粗砺的声音听得邵景行直皱眉头,恨恨冲这几只鸟比了个中指,又去把熄灭的火堆重新点了起来。
    用异能来烧水比普通火要快得多,水面很快冒出细小的鱼眼泡,邵景行拿个贝壳给霍青舀了一碗——这贝壳就是当时迷惑住的那片,准备带回特事科去检验的,现在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开水烫坏了:“可惜这儿没冰系异能者……”不然敲敲碗这水的温度就降下来了,配合得多好。
    霍青笑了一下,看邵景行准备把烤的牡蛎干扔到锅里去煮汤,摇摇头:“把火灭了吧。”
    邵景行一愣:“为什么?”
    “那是窃脂。”霍青指了指远处,简单地提醒,“《中次九经》。”
    邵景行抬头一看,果然那些鸟又飞回来了,而且看这数量多了至少有五六倍,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冲呢。
    “窃脂——想起来了!”《山海经·中次九经》里是有说:崌山有鸟,状如鸮而赤身白首,其名曰窃脂,可以御火。
    就是这玩艺儿是个行走的灭火器,看见火苗就激动,难怪刚才冲着火堆就来了呢!
    等等!刚才他还用火烧了这些东西,该不会这东西把他也当成潜在火源,要给灭了吧?
    “把火灭了就行。”霍青倒是好整以暇,还端着贝壳喝了口水。
    邵景行赶紧熄了火堆,那群气势汹汹的窃脂鸟大军压境,却发现没有了目标,不由得怀疑地在上方盘旋。
    这会儿邵景行才好好观察了一下这种鸟。那羽毛外层的薄膜似乎是一种蜡质的东西,显得羽毛像是抛过光一样鲜红发亮。邵景行琢磨这大概是从它们身体的什么腺体里分泌的东西,就像鸭子的尾脂腺分泌的油脂涂在羽毛上能防水一样,这东西涂在羽毛上大概就能防火。
    窃脂鸟看个头并不大,但大概是风系异兽,这么一群在天空盘旋,搅起的气流已经卷得地面上砂飞土走,眼看那一锅水上飘的全是土了,邵景行连忙把烤牡蛎干抱在怀里,免得被风刮走,同时思考这鸟究竟能不能吃。
    “并不好吃。”霍青眯着眼睛,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说,“它们羽毛上涂的那层东西气味可不怎么样。”确切地说简直就是狐臭味儿,因为长年累月地涂,气味早已经浸透到身体里去了,烧出来的肉都带着挥之不去的臭味。反正霍青宁愿去啃牛鱼肉干,也不想吃这东西。
    “难怪刚才好像闻到一股味儿……”邵景行被土扑得睁不开眼睛,“这玩艺什么时候走啊!”
    “我们走也行。”霍青把手里的水都喝光,觉得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它们并不随便攻击人。”只是对火特别敏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荒之山就在旁边,时常要烧一烧的缘故。
    霍青说得半点都没错,因为不见明火,这些窃脂鸟只在空中盘旋,直到邵景行和霍青相互搀扶着走远,它们都没有什么攻击的表示。只有第一次来被邵景行烧了一下的那几只窃脂跟着他们飞出一段路,似乎还有点怀疑的样子,但看邵景行身上始终再没有火球冒出来,终于还是放弃了。
    邵景行被他们扑得一头一身的灰土,连嘴里都是土,一边走一边呸:“这不坑人么,白烧了半天水……”幸好霍青还喝了几口。
    霍青笑了一下,手在他腰上摸了摸:“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邵景行莫名其妙地眨着进了土的眼睛,泪汪汪地瞅了霍青几眼才反应过来,干咳几声,“早,早没事了。”腰酸pp疼不要紧,重要的是面子不能丢!要是说做几次就不行了,那他还怎么做人啦!
    霍青有点无语地看着邵景行死要面子的模样,很想提醒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刚才在大荒之山是谁扛着谁狂奔的。想想还是算了,万一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邵景行死撑面子非要自己跑,岂不更糟?
    邵景行是真的已经忘记了他在大荒之山里的惨状。这么多年他都不动脑子,结果就是他现在一次只能想一件事,往往思考2的时候,1就已经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邵景行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他觉得也很重要:“那什么……”
    “什么?”霍青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颇觉新奇。
    “就那什么……”邵景行想想这事关日后幸福,到底还是说了,“这次是你在上面,下回该我了啊。那什么,你做了三次呢……”所以公平起见,他也得做回三次来才行啊。
    霍青很温和地笑了一下,抬手看看腕上的表:“破界器稳定了。”
    呵呵,公平?这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呢?尤其是这种事,谁会讲公平啊?再说了,公平就是你一次我一次吗?当然不能这么算啊。公平,就应该是在床上占了便宜,下床之后就体贴一点儿,这才叫公平呢。
    邵景行完全不知道霍青在心里想什么,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被破界器全部吸引了:“就是说能用了吗?”他们终于能出去了?
    “嗯。”霍青把破界器亮给他看,那片扇形的红色区域已经充满,指针也不再像之前一样疯狂地左右横跳,确实是已经在“可使用”状态了。
    “不过——”霍青回头看了看他们走来的方向,“我想咱们还是暂时不要用它。”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啊。
    “是不对劲啊。”邵景行同意他的话,“大荒之山在大荒西经系,怎么咱们往外一跑,就跑到崌山来了呢?”从大荒西经系跑到中次九经系,这也太远了点吧?
    霍青望着那群还在空中盘旋的窃脂鸟,慢慢地说:“也许崌山根本就不在中次九经一系。”
    “怎么可能——”邵景行不假思索地说了半句,忽然醒悟,“你是说,《山海经》的地图,画的是女娲布阵之后……”绘制地图的人自以为还走在中次一系的路上,其实这里根本就不是中次九经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山海经》的地图就要重新绘制了。”可能地图根本就是错误的。
    “啊?”邵景行觉得一阵晕眩,这可是个大工程!当年大禹治水已毕之后,又用了好几年的时间走遍了山海世界,才搞出这本《山海经》来,现在他们来搞,要费多少时间不说,关键你搞出来也不一定是对的啊,除非你把女娲的符阵先全部搞掉。
    霍青看他一脸“天要塌了我要死了”的表情,无奈地说:“我只是说说。”这工程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完成,特事科的任务也并不是重新走遍山海世界,而是要保证结界无恙,把两界隔开,别让什么异兽再跑出来害人啊。
    “你这个脑袋啊……”霍青抬手揉了揉邵景行已经鸡窝一样的头发——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状态起伏不定。
    “男人头不能动。”邵景行捂住自己的脑袋,伸手要去撸霍青的头发。这种安抚小孩一样的动作应该是他对霍青做的,怎么现在倒反过来了!
    霍青当然不让他乱撸自己的头发,一侧头就闪过去了:“别闹。现在能出去了,咱们得先想想,出去之后怎么说。”
    是谁先闹的啊?邵景行暗暗吐槽。但霍青说的这件事确实很重要,他只好悻悻地把手先放下来——反正霍青不肯让他摸,他是肯定摸不到的,还是别费这力气了。
    “你是说,这个虫卵的事不能说,是吧?”
    霍青点头:“我们得先把这个人找出来。”
    “这个人”,当然就是手里有虫卵的人了。在找出这个人之前,他们不但不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还得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否则要是被那个人察觉了——说实话按邵景行的描述,这虫子太神出鬼没,霍青自己都没把握能防得住,更别说让邵景行冒险了。
    “会不会是袁非?”邵景行刚说了一句,就自己摇头了,“不,不大可能。”袁非要是手里有虫卵,也不会到离开特事科的时候都只是个中低阶的异能者。就袁非那种性情,怕不早就把自己补成高阶了。
    要这么说,还真就是顾笙最有嫌疑,邵景行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霍青的脸色,没敢立刻说话。
    不过霍青在鳌足柱里失态过一次之后,似乎是把心态调节得差不多了,至少现在邵景行就没看出他有什么表情来:“我们慢慢查,在这之前,对谁也不要提起。至于袁非,抓到他的时候就能知道了。”
    “可是去哪儿抓啊?”邵景行有点发愁。普通警察根本抓不住袁非,而特事科——有杨殊明这些人搅和,他看杨殊明根本就没有下大力气去抓袁非的意思,不过是拿袁非来当作他进驻特事科的理由罢了。
    这个问题霍青一时也回答不出来,两人相对苦笑了一会儿,都感觉自己抓了个烫手大山芋,既不能扔,又有点拿不住。
    “要不然,还是先商量一下回去怎么说吧。”邵景行决定把困难的问题先往后放放,把能解决的先解决掉再说。
    霍青沉吟:“关于符阵的推测必须上报,包括大荒之山与崌山相邻的事实。”只有有了翔实的数据,特事科精通符阵的人才能反向推算,搞明白女娲的安排。
    “那鳌足柱怎么办?”邵景行忍不住回头向大荒之山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在这儿什么都看不见了,“那里头还有虫卵壳呢……”
    “没有五色蛾独立出来的空间,鳌足柱很可能已经被刚才的灼热烧掉了。”霍青敢这么说,当然是考虑到了后果。即使鳌足柱没有被烧掉,大荒之山这样的地方,特事科也不会贸然就派人进来实地勘测。
    要知道,虽说日月运行是有规律的,但在这里,时间跟外面根本不一样——霍青觉得甚至可能不同的山系时间流逝速度都有些不太一样——很难推算什么时候才是太阳降临的时候。一个计算不好,进去的人来不及逃出来,结果就只能是被烧成灰。
    想想这个,其实霍青也有点后怕。幸好他们探索鳌足柱的时候,四个土偶还都在。假如那四只五色蛾羽化的时间提前一些,在他和邵景行还呆在鳌足柱里的时候独立空间就消失,那现在……也许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经过几次生死了——想想看,太阳降落的时候烧成这样,那月亮降落的时候又会怎么样呢?反正肯定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看一眼邵景行,霍青决定还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免得再把他吓着:“回去就说我们刚刚把鳌足柱外部的文字描下来,太阳就降落了。”然后他们狂奔出来,鳌足柱被烧掉,这就很合理了。
    另外,崌山的窃脂鸟之所以进化出这种御火的能力和警觉性,大概就是因为生活在大荒之山边上的缘故,从这一点可以判断出,自古以来崌山就是与大荒之山相连的,足以证实现在的《山海经》地图的错误。
    “另外,还有防风氏的尸骨,以及那些偷猎者遇到的虫子都可以上报,只是不要提你看到了虫卵。”敲山震虎,打草惊蛇,把消息放出一点去,让那个持有虫卵的人动起来,他们才能查到。
    邵景行点头如捣蒜。他懒得动脑子,反正照着霍青说的做就是了:“也不知道那几个偷猎的死了没……”当时一群育蛇都跟着红隼兜里的虫卵壳跑了,要是这群人都葬身蛇口那才好呢!
    “对了还有贺茂川!”这家伙跟阴魂不散似的,进了山海世界总能碰到他,可烦人了!
    霍青沉吟了一下:“其实你并没必要那么怕他。”邵景行半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在提高,而贺茂川的力量却在被削弱——唉,真不知道该说他笨好,还是说他聪明好。
    “啊?”邵景行很想说自己才不怕贺茂川呢,但想想有点心虚,还是没说出口。说真的第一次见贺茂川的时候,那倒霉的络新妇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现在想起那玩艺是怎么吸人脑浆的,他都觉得头皮发炸。
    霍青摸摸他鸡窝一样的头发,正打算仔细给他分析一下,就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低沉的吼叫,接着是微弱的隆隆之声,地面也好像在轻微地颤动。
    “又是啥?”邵景行的胆子其实还是长了很多的,至少现在听见兽吼,他还挺有兴趣地手搭凉棚去瞧,而不是像之前看见凫徯一样只顾着往霍青身上跳。
    已经好很多了。霍青非常宽容地想道,然后也向前看,然后就看见了几个人影:“黄宇!顾融!张晟!”是特事科的人!
    这三人里头,黄宇就不说了,顾融军人出身,不管什么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板板正正;而张晟似乎是出于年轻人爱装b的习性,也很注意外表。但现在,这三人都毫无形象可言,只顾埋头狂奔。
    “黄宇!”邵景行大声喊他,用力摆手。
    黄宇闻声抬头。一看见霍青和邵景行,他先是狂喜,随即就大叫起来:“快跑!快跑啊!再不跑要狗命啦!”
    这会儿,那刚才还几乎不可闻的隆隆之声已经逐渐清晰,地面更是有了明显的震动,并且远远看去,地平线上正有一片烟尘在渐渐升起。邵景行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在电视上看过的“百万角马狂奔腾”。
    不,不会真的是兽群吧?一只异兽不管怎么强大都还有办法对付的,但如果是成百上千……
    还没等邵景行想完,霍青已经猛拉了他一把:“快跑!”发啥愣呢,他已经看见了,在后面腾起的烟尘里,隐隐有许多脑袋在攒动,而且还带着长角,看起来很像公牛。
    “是什么东西啊?”邵景行也看见了,顿时抓狂。他们刚刚才跑过一回生死时速啊,又要跑!会跑死人的!
    “是犀渠!”黄宇三人已经跑到近前,跟他们汇合了,“夭寿了,碰上了犀渠群啊!”
    “犀渠不是中山经一系吗!”邵景行抓狂地刚喊了一声就想明白了,崌山还不是中山经的,这不也跑大荒之山边上来了吗?
    “就是中山经啊!”黄宇喘着气,嘴里还不停,“我们找你们找得要死啊,找到厘山,谁知道就撞上这些东西了!我都不知道,犀渠还能论群的!”
    犀渠,如牛苍身,音如婴儿,食人。
    邵景行也一直以为。这种吃人的东西数量应该不太多,上次在陵园,一次性出现两只狍鸮,那已经算是特殊情况了。可是现在身后涌来的犀渠群,数量应该至少是以百计的。百多头比普通公牛要高大将近一半的巨兽并肩狂冲,就算那四个土偶一起上,也会被踏成齑粉吧?更何况,他们五个人……
    “你们是怎么招惹上这东西的啊……”邵景行简直要哭,“我们刚刚才跑过一场,险些跑断气……”
    “鬼才知道啊!”黄宇也喘得像风箱一样,“我们刚到厘山,还啥都没干啊!要不是糊糊也在,放开嗓门叫了几声挡了挡,我们可能一照面就被踩成馄饨馅了!”
    邵景行这才发现,糊糊就在黄宇背后的背包里,整只猫怂成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见邵景行,小声呜了一声,一副可怜相。
    第124章 驱牛打虎
    邵景行一时无语了。黄宇他们这是救援呐?简直就是招灾啊!
    然而如此欠打的话当然不能说出来,还是得跑。
    顾融虽然也是头发乱翘衣服破损,但看起来还是挺镇定的:“后头可能有什么东西在赶着这些犀渠。”
    “但是根本发现不了!”张晟也是跑得全无形象,“我劈了几次都没见有什么东西跳出来。”
    发现犀渠群之后,他们当然是反抗过的。张晟几道闪电劈过去,也放倒了两三头犀渠。然而这些犀渠跟疯了似的一窝蜂就向前冲,关键时刻还是糊糊拼命叫了两声,才把这些犀渠吓得迟疑了一下,他们也才有机会跑出来。
    然而这群犀渠也就是迟疑了那么一会儿,接着就又疯狂地跑了起来。也幸好这种东西日常生活在水中,游起水来那叫一个利索,到了岸上就好像有点儿四蹄撑不动身体,跑起来有些沉重。再加上黄宇几人身为异能者,耐力和速度都远超常人,这才一路能跑到了这里。
    “应该是后面有东西赶着,所以即使是有天狗在前,它们也不敢不跑。”顾融喘着气说。他只是觉醒了比较低级的预知异能,对身体素质的增强幅度很小,完全仗着当兵时训练出来的好身体在硬抗,现在也有点跑不动了,“必须得把那东西找出来才行!”
    异能者也是人,身体素质再怎么增强,毕竟也还属于人类。瞧瞧后头那一群跑得尘土飞扬的犀渠吧,要是被它们追上踩倒,大概只有霍青在身上扣个金属壳子勉强能撑下来?更不必说,犀渠群后头可能还有个更可怕的东西。
    不过邵景行同意顾融的话,这群犀渠如果不是因为想吃黄宇三人才追上来,那就很有可能是它们也在逃命,背后那东西驱赶他们往哪个方向跑,它们就得照着办,不跑就会被吃掉!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即使是天狗在前,它们也顾不得了。
    但问题是,那东西是什么异兽,在哪儿?
    “完全找不到。”张晟恨恨地说。他一向觉得自己的雷电系异能很强,结果进了山海世界简直处处憋气。上次被袭击,这次更好,什么都没看见,就顾着逃了。
    “这么个跑法不行啊……”邵景行是最怂的一个,现在就已经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