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所踩之地在一点一点倾斜。
    老者用周身力气,终于将一块石头卡回原位。
    石柱里的大铁链,远远粗于其他,将石头推开容易,重新挪回来,须将其所对应的铁链也一并卡回。
    而铁链沉沉,失了一半的支持力,重力正缓缓打破平衡力,将偌大铁链尽数往深渊带去,于老者而言,难上加难。
    方为提刀跃过一条铁链,望着抽出木棍的老者,说道:“老家伙!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来不及了。”
    老者未理,去推下一块石头。
    方为皱眉,大刀在掌心一转,朝老者袭去。
    就要砍到老者时,老者身形一晃,连人带木棍去往另一块石头,重新着手推石。
    方为转头看他,嗤笑:“如此身法,你若要杀我,将我拖疲累之后,定能让你偷袭成功。”
    “我不杀弱者。”老者说道。
    方为倒未动怒,摇头说道:“我不是弱者。”
    “我不杀丑的。”老者又道。
    方为眉头皱起,说道:“我不丑。”
    “丑。”老者说道。
    方为冷冷看着他,忽而又笑:“你这老头,有趣。”
    老者没理,继续推木棍。
    着实太难,他用上所有力气,一寸寸,一丝丝在挪。
    方为面色冷然,又扬大刀,朝老者攻去。
    逼近时,手腕忽而一痛,瞬息被卸掉兵器,而后一道劲烈风声,他随身多年的大刀“砰”的一声,插入另一处石柱,极深的卡在了铁锁环扣中。
    老者甩开他的手,说道:“兵器都保不住?”
    方为往后跌了数步,先才还能保持不愠,如今这句彻底令他恼羞成怒,当即握拳,朝老者再度攻去。
    又是手腕一痛,被对方抓住,紧跟着方为瞪大眼睛,对方并未回击,而是抓着他的手腕,顺势朝木棍直直打去。
    他勃然大怒的这一拳,将石头往前推了数寸。
    指骨短暂麻痹,而后剧痛袭来,骨头似裂开了一般。
    手腕再度被甩开,他稳住身形后看向老者所站之地,怒目道:“你故意换地,故意激我,就是等我这一拳?!”
    老者继续去推,说道:“再来一拳也可,你这一拳让我省力不少。”
    方为平素冷漠残忍,从来不是一个不自持之人,今日接二连三,他完全失态失控。
    他没有再上前,看着老者说道:“两根铁链已放出去了,你来不及了。”
    “分阴必争。”老者说道。
    “你感受不到吗?”方为说道,“正在倾塌。”
    这里共有七根大石柱,从他们足下三丈之处,一方朝外延伸的山崖上拔地而建。
    而他们所站之处,是凌空卡在大石柱上的数块大石板,连接着石柱与石室。
    随着铁链下沉,石板下淤沉百年的沙石正缓缓剥落,石板也在寸寸倾斜。
    老者不再说话,用尽双臂之力,将石头卡回去。
    两根铁链放出去,好过三根,四根,所有都放出去。
    能争一寸时间,便争一寸。
    事危累卵,来不及力挽狂澜,便陈力而为,尽可能持危扶颠。
    ……
    ……
    “什么声音?”夏昭学从“地图”上抬头,朝南边望去。
    沈谙几名手下闻声望去,苍劲寒风呼啸,穿天透地,只有风声。
    “好像,没有其他声音。”柔姑说道,语声沙哑干燥。
    夏昭学起身,朝南边走去,心中浮起不安。
    几名手下也跟着爬起。
    “好像……是有。”一名手下说道。
    声音掺杂在风声中,太过模糊,像闷雷,像山崩,又像古寺钟声所荡起的苍凉回音。
    柔姑双眉合起,顿了顿,有所感的朝水潭望去。
    “你们快看,”她伸手指去,惊道,“出水口出来了!”
    潭水水位本已满,没过出水口,离岸约有二尺,如今出水口又出来了,虽然只有极小数寸。
    夏昭学朝岸边走去,盯着出水口。
    “是……他们寻到机关了吗?潭水下方发现了排水之口?”柔姑轻声说道,心中半是煎熬,半是抬不起头的复杂情绪。
    她的公子出事,理应她去找,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火山汤海当前,方知何为大能,大才,何为差距悬殊。
    所以她止了哭声,连哭都觉羞愧。
    因为老者将夏昭学留在此处,是防他们胡乱走动,及再入水中去寻尸。
    竟……还似变成了拖累。
    “底下的排水之口?”夏昭学说道,眼眸紧盯着出水口。
    倒是有这种可能,装着满满一湖的水,除非巨力,否则潭底极难被托起。
    将水最快排掉,速度大于出水之速即可,但是……
    夏昭学浓眉一紧,说道:“不是!”
    不是出水口!
    他往出水口方向走去,望着水位,说道:“不是在排水,潭底还在下沉!”
    “什么?!”柔姑惊诧。
    众人瞪大眼睛:“还在沉?!”
    “对,”夏昭学说道,“还在沉。”
    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沉的,速度极缓极缓,若非柔姑发现出水口,他们没有人能注意到。
    ……
    ……
    支离垒的矮墙,只到他膝盖上数寸位置,恰能为躺在地上的夏昭衣挡风。
    现在支离站在矮墙外,仍是台阶上,迎着风,神色严肃又害怕,紧紧的盯着南边黑暗。
    足下又有数次颤动,最近一次比之前几次都要轻,很快归为平静,无事发生。
    可他心底总有不安,挥散不去。
    又一阵大风扑来,带着浓重潮气,支离哆嗦了下,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没事。
    他抿紧小嘴巴。
    师父说了,一个时辰就会回来的。
    师父的话永远最可靠,他放下心来去等时间就好。
    可是,还是怕呀。
    支离回身,看向矮墙里熟睡的夏昭衣。
    说是熟睡,看师姐烧成了这般模样,根本就是昏死了过去……
    呸呸呸!
    他立马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胡说什么!
    打完发现,嘴巴根本没有说,是自己的思想活动,于是又抬手狠拍一下自己的脑袋瓜。
    拍的太大力,恍惚有了幻听,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支离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像……不是幻听?
    那会是什么声音?
    他转眸,朝声音来源处的黑暗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