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坊管事脚步飞快,手里捏着一大叠纸,飞快跑上楼。
    楼上一男一女以换好夜行衣,正在整理匕首和小飞镖。
    焦灼脚步声令他们停下,侧头朝管事看去。
    管事喘着气停下,看着他们的眉眼。
    “太像了,”管事愣愣道,“真的太像了!”
    “你在说什么?”司马悟不悦道。
    管事上前,将手中一叠纸放在桌上。
    “先前还说弄巧成拙,画得并非是你们,但是现在,你们瞧!”
    楚筝忙将画像拿起,登时傻眼。
    这次的一男一女,当真是她和司马悟。
    看着画像,她一时竟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
    更可恶的是,一旁还有极其明显的落字。
    宋致易、颜青临身旁走狗之一。
    司马悟的画像上同样也有。
    字迹是活字印刷通行的行书,大方整齐,但也规整呆板。
    “哪里来的?”楚筝怒道,“哪里撕下来的?”
    “……满大街都是。”管事艰难说道。
    “是她,肯定是那贱人!”楚筝激动地看向司马悟,“这从信府,只有她见过我们!”
    司马悟沉眉看着画像,神色严峻。
    若真的满大街都是的话,那么他们的容貌,已经无法行走于从信街了。
    而凭借那少女的影响力,绝对不止从信这般简单,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让他们的画像传遍整个天下。
    而他们,是刺客,是杀手。
    杀手的脸这般暴露,便再也不能当杀手了。
    “邰子仓,”布坊管事说道,“整个从信的画像,一直都由邰子仓执笔,你们的画像定也出自他之手,他一定和那阿梨见过!”
    “那又如何?”楚筝咬牙说道,“我们去找这个人算账?若是那贱人就藏在暗中埋伏呢?”
    这便也是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去找锦葵医馆的李大夫算账的原因。
    布坊管事看着她,忽地笑了:“原来,楚姑娘怕她。”
    楚筝的手指将画像攥紧,盯着他快要冒火。
    “您是刺客,是杀手,若您有害怕之人,那么……”布坊管事面露讥讽,没有再说下去。
    楚筝一把将桌上的画像全部带走,转身回去自己的卧房。
    司马悟收回目光,看着布坊管事:“为何气她?”
    “心魔,得除啊。”布坊管事脸上的讥讽散尽。
    这次的画像,的确满大街都是。
    夏昭衣雇了几个人手印刷,再去张贴。
    有钱赚,这几个人干活特别卖力。
    前面有人刚撕下,后面他们瞅准没人的时机便上去贴上,贴完就跑,贼刺激。
    满大街都是楚筝和司马悟的画像,从信府几乎可以人手一张。
    聂挥墨直接令人将邰子仓请去,同时还派人将卖纸张的文房店掌柜们也全部带去军镇司。
    掌柜们皆说,来买纸的不是姑娘,也不是身材高大的男人,是一个瘦巴巴的二十三四岁的精瘦男人。
    刚好现成的邰子仓在这,于是一夜没睡的邰子仓再度被叫去当苦力。
    但掌柜们说得极其凌乱,一会儿眼睛大,一会儿眼睛小,一会儿眼角外斜,一会儿眉眼距离过短。
    邰子仓快哭了。
    最后聂挥墨亲自出面,逐个问去,得知大约一共有五个买画之人。
    邰子仓点点头,执笔打算从第一个开始,却见聂挥墨又摆手:“罢了。”
    “……将军,不画了吗?”
    “其实早便知道,定是她临时雇的,”聂挥墨将一男一女画像拿起,垂眸看着,“她可有跟你说,这一男一女如何得罪她的么?”
    邰子仓摇头:“并未。”
    “嗯。”聂挥墨点头。
    邰子仓还保持着执笔姿态,在等聂挥墨下确凿的命令,到底是要画,还是真就作罢。
    聂挥墨看了画像小半日,忽地淡淡一笑。
    “……她可着实不好惹,”聂挥墨说道,“这般满城风雨,好记仇,同时敢想也敢为。”
    邰子仓一时不太懂这是夸还是骂。
    “你画她画像一事,她未找你算账?”聂挥墨朝他望去。
    “并未。”
    “那,还同你说起过什么?”
    想到唐相思,邰子仓顿了下,不过很快确定,这件事情没有跟聂挥墨说得必要。
    “没有,”邰子仓摇头,“只是寻我画画。”
    “她的语气可凶?”
    “也没有,她很温和,还爱笑。”
    “笑……”聂挥墨敛眸,思及她的笑,倒着实想再看一眼。
    古照峡中偶遇,她唇边那抹笑,总令他不时想起。
    不笑时,她清媚淡雅,一笑时,天地花开都在她眸中,灼灼其华。
    他见惯美人,比她美的可以寻出大把,气质却皆不及她。
    这种气质,是刻入骨子中的清贵娇华,是青史所铸,时代所赋,傲立于天地浪头尖上的清傲孤绝。
    “阿梨。”聂挥墨看着画像,低低说道。
    “将军,”身后的辛顺适时道,“这不是阿梨,旁边有小字标注,此乃宋致易、颜青临身旁走狗之一。”
    “……”
    聂挥墨朝他看去。
    辛顺则一眨不眨地回看着他。
    瞧见聂挥墨这神情,辛顺心下一咯噔。
    他刚才是故意出声的,现在看来……情况果真糟糕。
    聂挥墨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再自律克制,也是有过不少女人的。
    但自衡香出来后,他几乎不近女色……
    这几日行中书院,宝马香车,载歌载舞,美人多娇,那些将军们大饱艳福,唯独聂挥墨,他提不起兴趣……
    辛顺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害怕。
    “将军刚才还说她不好惹,”辛顺小声说道,“将军,她当真是个惹不得的人。”
    聂挥墨回忆得是少女在古照峡里的一抹笑,辛顺的回忆则是归园客栈里一地的桌椅板凳和木屑飞灰。
    虽然敬她,但也怕她。
    聂挥墨双眉轻拢,正欲说话,外面传来颇为急乱的脚步声。
    凌扬自外大步跑入进来,见屋中人多,他走到聂挥墨耳旁轻声说话。
    辛顺跟聂挥墨从来不见外,悄悄将耳朵凑了过来。
    说得,是游州在从信的三名州官,尸体刚被人从津义湖里捞上来。
    “是自杀的,”凌扬补充,“在岸边有他们为壮胆而喝光的酒坛子,还有他们脱下的鞋子和外衣。”
    “又是自杀,”聂挥墨笑了,“看起来跟陈永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