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问,开口问得人便越来越多。
    渐渐的,有人上前嬉笑,问支离能不能给他点吃的。
    旁人起哄,也想要吃。
    “你们要,便去拿空盘子来。”支离对他们温和道。
    不多时,哗啦啦一堆空盘子递到支离跟前。
    支离拿着筷子起身,每盘各分出去大半,他自己留一小部分。
    边分,他嘴巴边道:“这是绿豆蓉牛角,这是百香凤爪。”
    “你要茯苓豆酥饼还是翡翠炸糕?”
    “再给你来一份芝麻杆吧。”
    支离长得不算绝对俊美,但眉眼周正,眉清目秀,温和好亲近,与沈冽那样锐不可当的绝色截然不同,支离一笑,就是一张好人缘的脸。
    旁人接了食物,再见他爽朗开阔的笑,无人不开心。
    “谢谢公子!”
    “公子大好人,真是慷慨!”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在一旁的两个伙计惊讶不已,不是因为支离出手阔绰,而是因他口中的念念有词。
    一个伙计上前:“客官,这些菜名,你全都记着?”
    “可不得记着,”支离侧头看他,“我兄长想举办一个春日诗词宴,我来试试风味呢。”
    “啊,那是要选小店吗?”伙计一喜,“若是如此,我这便去找我家掌柜的!”
    “我这不吃着吗?”支离笑容灿烂,“待我吃完再说,好吃就选你们家的。”
    “好好好,客官快吃,可劲儿吃!”
    支离继续赠糕点,两个伙计回去找掌柜。
    大堂的热闹动静,不止酒楼外的人被吸引,掌柜隔着两个院落,也隐隐听到。
    两个伙计你一句,我一句,一直在说,反复强调小少年出手阔绰。
    但掌柜的一言不发,始终闭着眼睛,躺在酸枝木高头躺椅上,手里慢悠悠摇着蒲扇。
    “掌柜的”一个伙计道。
    掌柜的淡淡道:“熙州府和河京真正有头有脸之人,都有自家用着的厨子和一直保持合作的大酒楼,他?得了吧。”
    “但是掌柜的,”伙计觉得可惜,“他那衣着品貌,绝对不是寻常人家。”
    掌柜的睁开双目,一个白眼:“说了多少遍,有句俗语叫宁为鸡首不当凤尾,穿着华冠丽服,也就我们矮人中拔高,真放大富大贵大门户的人家中去,他算得上啥,寒碜!跑来咱们小小一个桃春楼装阔气,切!”
    “那,这生意咱不做了?”
    “明台县倒咯,”掌柜重新闭上眼睛,摇起蒲扇,“糖都快没了,再接这生意,东家定要拿我问话了,咱就当不知道。”
    “那,成吧!”伙计只得道。
    同一时间,临街的桃酥铺子,糖水铺子,几大市集里的酒楼都迎来一些大单子,但都被婉拒。
    当伙计跑回去跟支离委婉说,这春日宴他们没有办法接时,支离面色大变,惊得起身,惹得周围那些目光再度看来。
    “为何不接?”支离难过,“你们这里的金丝小枣乃我现在最爱,这些饼啊糕啊,我无一不喜欢,你们竟然不接?”
    “对啊,为什么不接?”一人说道。
    “这般好吃,桃春楼便接了吧!”又一人道。
    “这位公子人俊心善,接了是善缘!”
    “好大一笔买卖,居然不做呢!看不出小公子是个阔绰之人吗?”
    “就是!”
    大堂里的人几乎都受过支离亲手递来得糕点,眼下见他委屈,越来越多人开始发话。
    店外停下看热闹的人也好多。
    伙计们大感为难,只能尽量圆场。
    “哎,如此,着实可惜,”支离起身,无奈道,“贵酒店的糕点属实一绝,不过不接,是否与明台县有关呢?”
    伙计见他主动解围,愁眉道:“可不就是,明台县一事,大家慌着呢。”
    “都怪那公主,”支离恼怒,“好端端的,不要人好过!”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小公子,这话万万不可说!”
    “千万说不得!”
    “咱什么都没听到,咱快走吧!”
    伙计也不敢多留,赶忙去忙其他。
    此后两日,不止是糖,油、盐、酱也被传出不够用。
    一些布坊跟着关门,称材料不够。
    银龙七连环将军的热度,持续不到三天,现在整个熙州府街头巷尾所议论得,基本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菜场的管事和许多商铺商会派出人手去明台县,还有大量好奇之人,也想看看明台县的情况。很多人想着距离近,不过三个时辰的脚程,便走去瞧究竟,却在官道上见着大批大批的士兵
    各种谣诼版本开始盛行,而恐慌尽头,最直接的矛盾直指河京皇城。
    位于熙州府禹玉石桥畔的张府,这几日被成群拜访的人踏破门槛。
    入夜戌时,宵禁时刻,张府西南外的巷弄口,仍停着近十辆轿子与马车。
    原大乾礼部尚书,于去年告老还乡的张浦翔实在太累,身子倚靠在藤椅上,眼睛快睁不开,全程由他三个儿子负责接待。
    最后一批来的,几乎都是张浦翔的学生。
    眼下嘴皮子一下没歇过的,叫张彩云,极力想让张浦翔与几名朝臣联名上书。
    张浦翔困呼呼的,白花胡须又长又疏,忽然一张口,口水沿着胡子掉了下来。
    正在说话的众人见到,齐齐愣住。
    张浦翔的大儿子张迅之立即拿出手绢,同时低声唤他,想将他唤醒。
    张浦翔的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张口打起了呼噜。
    “这”张彩云说道。
    “家父这几日着实累,”张浦翔的二儿子张雷卜说道,“诸位,天色确实不早了,不如先回,明日再来?”
    “事不可再延,多上一日,便多耽误一日啊。”张彩云道。
    “是啊!”
    “老师需得尽快才是!”
    眼看大堂里的局面仍是这样,张迅之的三女儿张筠筠站在不远处的檐廊下,轻轻摇了摇头,神情无奈。
    身旁的贴身丫鬟小婧很轻地道:“娘子,我们先回吧,不定还得一个时辰呢。”
    “不了。”张筠筠语气有几分不耐。
    一只夜鸟在这时陡然飞来。
    张筠筠抬头看去,眼见夜鸟落在了她们的灵秀苑,小婧轻声道:“娘子,这下可不得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