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挥墨一夜没有睡好。
    胳膊疼得抬不起,这种不在皮,只在肌肉与骨的伤势又痛又痒,让他左右哪个姿势都不得劲。
    而闭上眼睛,浮现少女和年轻男子玉立跟前,状似璧人的一幕,又教他心中酸涩大起, 愁郁无法展眉。
    待终于入梦,再睁开眼睛,楼外明光已大亮。
    聂挥墨一惊,忙从床上下来,推窗朝远处兰香客栈望去。
    驿站白日是八方奔走的芸芸苍生,兰香客栈虽偏,门前也热闹。
    客栈伙计没有拦人,行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聂挥墨看此情形,他们或已走了。
    一股怒意升起,聂挥墨转身朝门口走去。
    两名近卫听闻开门动静,第一时间侧身行礼:“将军!”
    “不是吩咐了卯时喊我么。”聂挥墨愠怒。
    两个近卫互看对方一眼。
    向山鼓起勇气:“可将军你睡得颇沉。”
    “你们进来了?”
    “进去了。”
    “推我了?”
    “推了。”
    “没推醒?”
    两个近卫沉默。
    顿了下,向山点头:“没推醒。”
    推没推醒,您自己不知道吗。
    聂挥墨沉了口气,又道:“只进来一次?”
    “三次。”
    “三次都推了?”
    向山轻皱眉,点头:“是。”
    聂挥墨没再说话。
    向山半天等不到答复,抬头朝他看去,发现将军浓眉紧锁,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摆设用的高几和其上那盆锦玉墨兰。
    “将军?”向山小声说道。
    聂挥墨回神,问道:“凌扬呢。”
    “将军不是吩咐他去盯着兰香客栈吗。”
    “他没回来?”
    “没有。”
    聂挥墨抿唇, 忽地转身回屋:“备水洗漱。”
    “是。”
    穿过人海,聂挥墨在告示牌后面的露天茶棚附近找到凌扬。
    一见到聂挥墨,凌扬立即站直:“将军。”
    “一直在这?”
    “他们一早便走了,辰时不到。”
    “辰时?”聂挥墨朝向山他们望去。
    两个守卫立即垂首抱拳:“还请将军惩罚!”
    “还有,”凌扬皱眉,“将军,他们昨夜便发现了我,一人出来和我互盯,还有一人在盯着驿署。”
    聂挥墨像是没有听到,俊挺的侧容冰冷成一尊雕塑。
    凌扬看向他的胳膊:“将军,你的伤势”
    谷竹
    半响,聂挥墨淡淡道:“无碍。”
    余光这时有所感,聂挥墨扭头,目光看向不远处一个少女。
    少女有所感,转眸朝他们看来。
    聂挥墨觉得眼熟,上下打量,认出正是此前在这打竹板说唱的少女。
    身上衣裳却是崭新,脚上鞋子也不再破旧,与昨日褴褛街头的卖唱流浪女判若两人。
    聂挥墨阴沉着脸道:“去问那女子, 她这身衣裳打哪来,可是昨日那抱狗少女所给。”
    向山领命去了,回来道:“不是抱狗少女,说是一个高大威猛的大汉所给,还给了不少碎银。不过,姓夏。”
    聂挥墨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转身离开。
    三四月份,正当春盛。
    南下去衡香的路,清风碧云,入眼草木苍翠,繁花锦簇,在一鞭春色中,杜轩和武少宁等人系马古寺边,停下休憩。
    相较于游州去衡香之近,为等与沈冽同时到衡香,他们可不必急于赶路,便干脆以游山玩水之态,特意避开伏尸未散尽的云田山官道,绕西面的远山远岭而去。
    当初同来的暗卫们,此次一同离开。
    青香村的上下老少颇为不舍,特意杀猪宰羊,办了个辞行宴。
    但临走时,詹九爷手里抓着个包袱,骑了匹马,把曾记事也一并带上,说要同去。
    赴世论学,何其诱人,早年詹九爷便是一心向学求学苦学之学子,可恨时逢乱世,无可施展报复之地,这次,他无论如何也想去。
    杜轩便将他们一起带上。
    所幸不着急赶路,故而不怎么会骑马的曾记事,他们边走边教马术,待他們稍感疲累,便停下休息。
    詹九爷是非常喜欢跟杜轩聊天的,其见闻才识,詹九爷深感佩服。
    曾记事则手里始终捏着支笔,能记多少,是多少。
    杜轩闲来去一翻,见他将自己说嗨了的吹牛也给记下,不由耳根一红,忙让曾记事给删了。
    至此,杜轩说话便开始管着口门,再不往浮夸去说。
    生火煮茶,烹一壶青香村的上好茶叶,杜轩就着浓茶轻轻一声叹,感慨说道:“色绝,香绝,味更绝。”
    武少宁边四下张望,边走来道:“先生,我想去摘些果子,再打几只野味。”
    “后面不是古寺么,”杜轩回头朝寺庙看去,“去里面问问,可有人住,我们添点香油钱,蹭个吃喝。”
    武少宁面露几分犹豫:“先生,一路素食,想开荤。”
    杜轩指指寺庙:“庙前杀生,多少不妥。”
    “那,咱们走远一些?”
    看出他真想吃,杜轩只得道:“那你去吧,带几个人手同去,早去早回。”
    “嗯。”
    但说是早去早回,去了半日,却始终不见武少宁他们回来。
    杜轩忽觉担忧,喊上其他人一起,准备去深山找人,恰在此时看到他们回来的身影,且不止去时的四人,其中两人搀扶着一个陌生男子。
    杜轩一眼看到那陌生男子腿上的伤口,赶忙上前:“这是怎么了,这个腿怎么回事?”
    淋漓鲜血顺着男人的大腿外侧淌落,已见做过简易的止血措施,但不顶用。
    杜轩赶忙招呼他们将男人放下,同时身旁一名暗卫已取来药箱。
    伤口非常深,俨然是猛兽所咬,曾记事看了眼便觉不适:“这是虎咬还是狼啮?”
    “是熊。”武少宁道。
    “这山上有熊?!”曾记事大惊。
    “幸好体型不大,我们尚能对付,若是成年大熊,恐怕我们也得负伤归来了。”一名暗卫道。
    杜轩面色严肃:“伤口四周滚了很多泥草,需得清洗和刮除。”
    以及,哪怕救下来一时也未必就能活命,这么严重的伤口,一经感染发炎可不是谁都能熬过去的。
    “救我!”男人哀求,“救救我!”
    “我会尽力,你先别说话。”杜轩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