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大脑还没理清这里头的逻辑呢,身体已经首先做出反应,往下面扔出了一个压缩火球。
    轰地一声,邵景行顿时觉得一股力量从下面冲上来,硬是把他下坠的势头给挡了一下。
    当然挡这一下他也不是很舒服,只觉得后背好像被人用什么撞了一下似的,一阵气血翻涌。
    但气血翻涌不算什么大伤啊,比摔到地上啪叽一声烂掉强啊!邵景行不假思索,又拼着老命往下头又扔了一个压缩火球。
    这已经是他能扔出来的最后一个火球了,这次真的是“身体被掏空”了。话说这个柜山也不是那么高,应该到底了吧?
    邵景行还没想完呢,就感觉四周的光线忽然一暗,接着他就呯地一声落了地。
    身下的地面还热乎乎的,显然是他刚才那个火球的功劳。而且他这一下虽然摔得浑身骨头都像要散了架,可是毕竟平安着陆了。除了异能透支过度引得眼前一片发黑,胸口也因为冲击有些难受,竟然没有受什么重伤,至少胳膊腿儿都完好——他本来以为至少也得摔断几根骨头呢!
    邵景行劫后余生地喘了几口气,才发现有点不对劲。他刚才还以为自己是摔得眼前发黑,但现在视野里已经没有金星乱飞,四周的光线却还是那么暗。
    该不会他摔到后脑勺,然后伤到了视神经?邵景行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看得挺清楚:比如说他身边这些稀疏的草,再比如说不远处的那些灌木,他甚至还能看见灌木上攀爬的藤蔓开着淡黄色的小花呢。
    所以他眼睛没毛病,而是光线就是暗了。邵景行往上面看了看,他本以为会看见陡立的悬崖挡住了阳光,所以光线暗淡。然而这一看,他却发现上方是无遮无挡的天空,一轮太阳已经将要没入地平线,根本就没有什么山崖!
    这不对啊!邵景行一骨碌坐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疼了。
    他刚刚就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笔直地摔,中间也根本没有碰到什么东西改变方向,那现在山崖呢?而且他记得他们碰上猰貐的时候是太阳刚过中天,现在怎么就要落山了?他总不能在空中掉了好几个小时吧?
    忽然间,邵景行想起了他摔下来的时候那突然出现的景物重影,看起来很像是“门”开启的样子,总不会说,他是掉进了一个裂缝吧?那他现在是在山海世界,还是掉到了本世界什么奇怪的地方?
    要是掉出山海世界还好,要是还在山海世界里面,那……
    邵景行还没想完,就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了喊叫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咒骂似的,只是声音沙哑,好像嗓子有毛病似的,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有人!有人就好啊!
    邵景行爬起身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掉落的地方是一片比较开阔的空地,稀稀拉拉长了些草,在挺远的地方才有一片树林,喊叫声就是从树林里传出来的。
    脚下的地面软软的,走一步脚都要陷下去。邵景行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前方的树林,倒也没注意——这要是还在山海世界里,那遇到的人多半也不是善茬,他得小心再小心,万一遇到的是偷猎者……
    因为这么想着,邵景行直到感觉脚有点拔不出来了,才发现了不对劲——他脚下的地面松软得未免有些太过份了,现在一脚下去就直接陷过了脚踝,而且好像还在不断地往下陷,就他站住想要仔细看看地面的时候,就又往下陷了一小截。
    光线黯淡,邵景行低头仔细去看,才发现自己现在走的地方已经没有草皮,而是沙土了。并且他太过注意那片树林,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开阔地的正中央,离着最近的灌木丛也有七八米远,不管怎么伸胳膊也是够不着的。
    邵景行用力把一只脚抬起来,但是另一只脚已经迅速下陷到了小腿——这是流沙!
    第102章 灌题之山
    邵景行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手伸进流沙下面,试图再制造一个火球,把四面的流沙都炸开。
    幸好他只先用了个极小的火球试验。这个火球爆开的瞬间的确把四边的流沙炸开了,可是同样被炸开的还有他脚下的。而且还没等他拔出腿来,更多的流沙又回填空缺,而且流速比刚才更快。于是他不但没能脱困,反而又下陷了一点儿。
    怎么办?邵景行背后已经冒出了冷汗,他再也不敢动了,拼命回想以前看过的自然节目里关于对付流沙的办法。然而他手里没有任何工具,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趴在沙地上,增大与流沙的接触面积,以免下陷太快。
    可是这也只是减缓下陷速度而已。邵景行竭力挥动四肢,朝最近的那丛灌木移动过去。短短七八米的距离,他竟然花了足足十几分钟。
    但不管怎么样,能抓到灌木,就能把自己拉出——邵景行还没有想完,就发现手里抓住的树枝寸寸碎断,化为了一把木屑,这丛灌木看起来好好的,但其实早就已经风干枯死,只不过是被摆在这里骗人的!
    而且,邵景行这才发现,灌木这里可能才是流沙区的中心,因为这里下陷的速度都比刚才更快一些,现在,他已经陷到腰间了!
    完了,没救了!邵景行把目光投入前方的树林,那里依旧还有含糊的喊叫声传出来,但现在靠得近了他越发觉得,这个声音不像是人的。
    山海世界里,可是有不少异兽能做人言。这不是说它们真的就有智慧能跟人对话了,而是说它们发出的声音很像人的声音,也许在树林里的,就是这么一种异兽。
    身体还在继续下沉,邵景行却想到了霍青的话:异兽也不会脱离自然规律,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别紧张,别慌乱,现在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你还要活着回去见霍青呢。
    邵景行感觉眼睛酸涩得难受,轻轻一眨就有眼泪流了下来——他不想死,他要活着,他还要见霍青呢!
    如果树林里的是异兽,那么必然是很狡猾的东西,居然能想到摆下枯死的灌木来诱骗人深入流沙。但是如果是异兽,那或许还有一点希望——人害人可能没有原因,但异兽一定是为了捕食;而如果是为了捕食,就得把他从流沙里拉出来,不然,它吃什么?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他分析错了……
    但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这里没有人会救他的。邵景行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保持不动,只把双手举过头顶,以保证身体即使陷下去,手仍旧可以自由活动。
    他甚至都不敢哭出声音来。如果这只异兽要靠流沙来捕食,那它的杀伤力一定不大,所以它会等到猎物失去反抗能力才会出现。当然也不能太晚,太晚了猎物全部被流沙吞没,它就捞不到什么了。所以如果他装死,也许能骗得那东西早点出现……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邵景行已经陷到了胸口。如果不是身体强化过,他现在差不多已经会窒息了。然而他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也没有动。
    树林边缘探出了一个牛头。对的,是一头牛,肩高最多只有一米二,身长也不过一米五,是一头看起来很小的牛。它伸着头看了一会儿,从嘴里发出一声叫,听起来就像人用沙哑的喉咙在含糊地喊叫着什么。
    就是这个东西了!
    邵景行忽然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灌题山!
    《山海经》里说,灌题之山,其上多樗柘,其下多流沙。
    樗柘,就是臭椿树和柘树,如果他认得这两种树木的话,那他刚才就应该警惕的。但很可惜,他看自然节目的时候只爱看动物,对植物就没有多少分辨能力了。
    灌题之山的异兽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长着人脸的雌野鸡,名字叫竦斯;另一种就是这种像牛的东西,名字叫做那父。
    可是书里只说那父的叫声如同人在大喊,却没有说它是利用这种似人的声音来诱骗猎物陷入流沙……
    而且他从柜山悬崖上掉下去,为什么会掉到灌题山?灌题山属于北山一系,柜山则是南山一系,差得远着呢!
    不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邵景行还能想这么多,而是他怕自己一旦不想就会怕得哭出来,如果被那父发现他还活着,说不定就不过来了。
    流沙已经快要漫过肩膀了,那父终于动了。
    这玩艺儿看起来就是头小牛,可是四肢末端的牛蹄却不成比例地巨大,而且那蹄子不是角质的一整块,而是一踏下去就分成五块,中间还有鸭子一般的蹼。那父就用这奇异的脚在流沙上踏着,飞一般地向邵景行跑过来。
    邵景行眯着眼睛,在那父张嘴对着他脖子咬下来的时候,突然把头一偏,一只手扳住那父的嘴,另一只手攥住了它头上的角。
    那父这流沙陷阱可谓无往而不利。《山海经》中之所以没有记载它用流沙陷人,那是因为曾经中过招的都死了。那父并没有什么太强的能力,只不过进化出了在流沙中行走自如的技能而已。可就靠着这一招,那是陷人人死,陷兽兽亡,整座灌题之山,也只有能飞能跃的竦斯逃得过这流沙而已。
    当然,也正因为有这处处流沙,才让那父和竦斯活了下来,否则这两种兽类怕不早被别的异兽啃光了。
    不过就是因为太顺利了,那父也失去了警惕性,根本没有想过邵景行居然会在装死。现在死去的猎物突然“活”了过来,那父顿时惊慌失措,转身就想逃。
    然而头上的角被攥住,那父才一转身就受到了阻力,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往流沙里沉,不由得大惊,拼命划动四蹄奔跑。
    邵景行死抓着那父的角不放手,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寸寸从流沙里拔起来,终于,那父感觉到所受的阻力一轻,连忙撒开四蹄往树林里狂奔,一直把邵景行拖出了流沙地带。
    这才叫死里逃生。邵景行松开牛角,直接就抱住了身边的一棵柘树,简直想大哭一场。说实在的,就算第一次在车子里看着山蜘蛛在车窗外窥探,他都没有怕得这么厉害。但是这种被逐渐吞没,身边却没有任何人可以跟你一同分担的感觉,他真的再也不要体会了!
    不知道霍青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经常都是一个人在山海世界里吧?那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只能自己扛了。可是他那么厉害,应该也不会陷入什么特别危险无助的境地吧?
    邵景行拿手背抹了一下眼泪,感觉自己更想霍青了。突然之间他想起一件事,赶紧掏掏口袋,摸出了一张杏核大小的圆形符纸。
    这是青蚨血符,自从要组队进灵海门,他就悄悄备下了的。他和霍青一人一张,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
    揭开符纸往手腕上一贴,鲜红的符纹化作一颗朱砂痣,邵景行就连忙感觉起来。
    有点感觉……看来霍青肯定和他一样,一分开就立刻贴了符纸。邵景行美滋滋地想了一下,随即就苦了脸——感觉极其微弱,如果不是确定符纸的质量,他简直都怀疑符纸过期了。
    现在看来,是因为距离太远了吧?霍青还在柜山,而他已经跑到灌题山来了。这么远的距离,霍青能找到他吗?就算能感觉到,这么远啊,怎么过来?
    或者霍青能找到那条裂缝?
    不行!裂缝在悬崖外面,要是找到了岂不是说霍青也要从上面掉下来,然后掉到那片流沙地中间去?
    这不行,太危险了!
    邵景行顿时紧张起来,开始思考如何能把这片流沙地圈出来做个警示了。
    但这根本做不到。树林外面放眼望去一大片的地形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灌题之山“多流沙”,说不定这一大片都是,怎么圈?倒不如弄点树枝什么的铺上去,这样人即使踩上去也不会下陷那么快,而且要下陷也是树枝先下陷,人发现得早还有机会自救。
    邵景行想明白了,立刻就行动。以他现在的力气要折断几根树枝还是很容易的,太粗的折不断,还可以用火烧一下再折呢。因此不一会儿他就祸害了好几棵树,从树林向外的树枝路也铺出去十几米。
    铺着铺着,邵景行又有点怀疑了——霍青真能找到那条裂缝吗?如果他找不到,裂缝,那还能找到他吗?如果霍青找不到他,他自己能出去吗?
    北山一系当然也是有固定门的,但没有在灌题之山的。邵景行能想到的最近的一处,应该是北单山,那地方据说不长别的草木,专长葱和韭菜,而且没有什么凶恶的异兽,比较适合建立固定门。
    但是,北单山和灌题山之间——邵景行虽然记得不很清楚,但也知道至少隔着七八座山呢!
    比如说有个小咸山,不生草木,一年四季都是雪。比如说旁边有个大咸山,山是个四方笔直的上不去,山里有很长的蛇。再比如说还有狱法之山,上次饶山跑出来的那山灰,本来就应该在狱法之山的。
    总之,要靠他用脚走过去,恐怕他就能写一本《山海世界生存手记》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他真能走过去吗?
    邵景行不禁想起了黄宇说过的话——山海世界是个球,一层一层又一层,嗯,不如说是个洋葱好了。
    但是现在,这一层层的洋葱皮之间不再那么分隔明确,他能从柜山掉到灌题山,就能看出问题了。那么,他现在如果循着方向向北单山走,那就能走到吗?
    邵景行抱着几根树枝子坐了下来。其实之前黄宇说两山之间无异兽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比如说猰貐出现在柜山,还不是从两山之间的道路慢慢走过来的吗?如果两山之间没有,那它们是空间转移了吗?
    如果说异兽是直接空间转移,那他们这些人为什么又能沿着两山间的路来往通行呢?难不成这些路是专门为人建的,异兽不能用?
    邵景行越想问题越多,但他觉得,如果能弄明白这个问题,说不定就能搞懂盘古女娲他们是怎么建立结界的了。搞明白了原理的话,也许他们自己也能建结界呢,就不一定非要找到当初的阵眼了。
    可是他现在想不明白……一阵风吹过来,邵景行被汗水浸湿的衬衣贴在后背上,小风一吹都是冰凉的。他现在只有一个人,连灌题山都还走不出去,还提什么建结界呢?呜呜呜,他想霍青了。
    邵景行忍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泪,正想起身,忽然间后脑勺上就顶了个冰冷且硬的东西:“别动!”
    山海世界里只会有三种人。
    第一种是误入山海世界的普通人,想当然不会这种做派。
    第二种是特事科的人,这种……应该也不会这么不礼貌吧,而且下手还这么狠,把他后脑勺都戳疼了。
    那么就只有第三种——偷猎者!也就是说,跟贺茂川、眼镜男、石哥他们一样的人!
    邵景行心里已经转了许多念头,表面上却战战兢兢:“谁,谁?”
    “你是干什么的?”后面的人听他一副哭腔,语气里倒带了点不耐烦,“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我不知道啊……”邵景行装傻,“我跟朋友爬山,不知道怎么在树林里走散了,然后就找不着路了……”
    他一边说,一边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往背后转头。大概是他看起来太怂,背后那人居然也没有制止他,就让他转过了头去。
    一看见这人,邵景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倒不在于这人长得有多高大精悍或者满脸横肉什么的,而是他肩膀上蹲了个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条小狗。
    如果是以前,邵景行可能会以为这人真是带了条丑兮兮的小黑狗,但现在他可不会这么想了,这小狗虽然老老实实地趴在男人肩膀上,可是随便打个呵欠,那嘴就一直能咧到耳朵根!
    这不是什么黑狗,而是一只祸斗吧?
    祸斗,见载于《山海经·海外南经》,说“南方有厌火之民,食火之兽”。在注解中又说:人能食火炭,食火兽名祸斗也。
    而在《赤雅》里又说:祸斗,似犬而食犬粪,喷火作殃。
    食犬粪什么的,邵景行很怀疑是当初写书的人手滑写错了,后面就以讹传讹。毕竟吃狗屎什么的,除了屎克螂大概也没谁有这兴趣,祸斗做为能喷火的异兽,应该没这么猎奇的口味才是。
    但不管怎么说,祸斗是一种火系异兽,那是没跑了。
    身上带着一只火系异兽,还穿着身丛林迷彩,邵景行很希望这人是特事科的。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特事科里有异兽的人不多,并且没有豢养祸斗的。这作派如果不是特事科的,那恐怕就是个偷猎者,而且,还是比较职业的那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