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脂鸟们似乎是认出了邵景行原来是放火的元凶,一起疯狂下扑,这次不但是搧动翅膀,还上嘴啄了。这东西“状如鸮”,也就是长得像猫头鹰,这就意味着它们的嘴也是鸮类的尖锐钩嘴,一口啄下来就能叼出个血洞的。邵景行不敢大意,连忙把火球扔出去,就地一滚躲开。
    “滚开滚开!”黄宇挥起十八子,啪地将一只窃脂鸟抽成了歪嘴,“糊糊,快叫啊!”
    “榴呜——”糊糊半边身子钻在背包里,露出头来弱弱地叫了一声。
    然而窃脂鸟并不是什么恶兽,所以天狗对它们来说震慑力反而不足,为首的窃脂鸟毫不客气地对糊糊还以一声“嘎!”,吓得加菲猫嗖地连脑袋都缩了回去。
    一道电光闪过,张晟黑着脸跑过来,手里蓝光闪烁的电鞭狠狠抽中一只窃脂鸟,电得那鸟浑身哆嗦地掉在地上,两扇翅膀摊开,两只鸟爪直挺挺地对着天,还抽搐了两下。
    大概是这副模样实在太惨了,几只窃脂鸟都被吓得后退,黄宇和邵景行的压力顿时大减。这会儿邵景行也不敢用火了,抽出霍青给他的刀子,一刀扎透了另一只窃脂鸟的翅膀。
    剩下的窃脂鸟们大声叫了起来,一起搧动翅膀,顿时狂风大起,邵景行只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洗衣机,四周的空气都胡乱旋转起来,推着他左右晃动,站都站不稳了。
    刚才还看着犀渠群混乱拍手叫好,现在自己也被这么搞了,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啊。邵景行不禁苦笑——看来刚才去扑灭火堆的那几只窃脂鸟还是手下留情了?又或者鸟数不多,所以掀不起威力这么大的旋风来?
    张晟被风卷起的草灰塞了一嘴,铁青着脸连劈三道电光,四只窃脂鸟歪歪倒倒地坠落下来:“快走!”眼看这股风都快变成龙卷风了,那边还有窃脂鸟被同伴的叫声召唤往这边飞来,真等着它们制造出龙卷风来,把他们三人刮上天吗?
    “怎么还过来啊!”邵景行也要崩溃了。他都把火收起来了啊,这些窃脂鸟是怎么回事!这下可好,鸟都飞过来围攻他们,那等犀渠群镇定下来,他们不就惨了吗?
    不过他这一声嚎叫还没完呢,那边犀渠群里就传来了一声更加震耳欲聋的怒号,连窃脂鸟们也被惊吓到,纷纷扑着翅膀飞起来,那股才被掀起来的旋风顿时减退了。
    黄宇抓起地上的背包,扯着邵景行就往没着火的几棵树后面跑去。张晟一电鞭抽飞一只窃脂鸟,紧随其后。三人一边跑,一边向着吼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犀渠群完全乱成了一团,有往前冲的,有往后跑的,还有向左右两边的,百多头犀渠,倒有一大半是在自己挤撞自己,有些甚至已经双角相抵较起劲来,宛如一锅煮得一塌糊涂的粥,翻翻滚滚。
    邵景行在看霍青的时候眼睛一向特别尖,一眼就瞥见,顿时大叫起来:“霍青!”一头犀渠倒在地上,身体下面露出一截衣角,旁边正在抵角的几头犀渠前进后退,蹄子不时地踏在这头犀渠的身上,像在踩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邵景行吓得心胆俱裂。犀渠都被踩倒了,那被压在下头的霍青呢?
    张晟一把扯住了他:“霍青不在那儿!”那头犀渠身下压的不过是件衣服罢了,“看那边!”
    邵景行连忙跟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顾融伏在一头特别高大的犀渠身上,在他左边,一头五色斑斓的老虎自另一头犀渠腹下钻出,额头正中多了个小洞,上头的“王”字已经被鲜血染红,就连两只兽眼也是赤红如血,正是驺虞。
    驺虞的动作快得邵景行的眼睛几乎都没跟上,似乎才从犀渠肚子底下钻出来,下一秒钟就已经扑到了顾融眼前。顾融刚刚举起手,手里的枪还没来得及瞄准,就被驺虞一巴掌拍了开去。他顺势猛地向侧面一翻,顺着犀渠的身体另一面滑了下去。
    那一瞬间驺虞的爪子已经拍到了犀渠的背上,扯下了顾融的一截衣角。虎掌上的尖爪深深刺进犀渠的皮肤里,直接扯下了盘子大的一块皮肉。
    犀渠发出吃痛的惨叫,但同时响起的还有驺虞的嚎叫。从邵景行这个方向只看见鲜血飞溅,驺虞向一边跳开,但才跳到半空就跌了下来——白色的腹部一片赤红,一串滴哩嘟噜的东西从腹部的裂口处拖了下来,邵景行仔细看了两眼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串内脏——驺虞被开膛了。
    “我——”邵景行只觉得胃里一阵上翻。幸好他也算在山海世界里锻炼过的人了,居然把涌到喉头的酸水又硬咽了回去。
    黄宇却半点都没有反胃的感觉,反而一声欢呼:“霍哥!”
    邵景行捂着嘴看过去,霍青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在驺虞扑向顾融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驺虞下方,长刀上举,借着驺虞扑过来的势头将它开了膛。此刻,他赤裸的上身被驺虞的鲜血扑了个遍,手持长刀站在那儿,简直像个性感的野人。
    这突如其来的鲜血让犀渠们骚动起来。这些看着像牛的东西其实是肉食动物,对于鲜血当然很有兴趣。但这鲜血却来自于它们的天敌,驺虞还没有死透,强悍的生命力竟然让它拖着漏出体外的肠子爬了起来,摇晃着又扑了上来。
    但这次霍青可不跟它正面硬刚了,转身又钻进了犀渠肚子底下。于是这一次的攻击仍旧落在那头倒霉的犀渠身上,再次扯下了它的一块皮肉。
    吃痛的犀渠拼尽全力,终于把面前挡路的同类顶开,拖着身上流血的伤口拔腿就跑。这个奔跑仿佛是决堤的第一个缺口,更多的犀渠跟着同伴跑起来,有些是被驺虞的气味吓到了,有些却只是盲目地从众。但不管怎样,犀渠群再次像流水一样动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涌动的方向跟来时正好相反。
    牛蹄踏地的隆隆声渐低,百多个青灰色的背脊远去,留下了被踩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和好几具尸体。
    驺虞最后的力气也已经耗尽,对着走近的几个人发出不甘的嘶吼,听起来仍旧有着余威。
    然而没人理它,邵景行一头扎到一具犀渠的尸体旁边:“阿青!”
    霍青拖着顾融从尸体后面爬了出来,邵景行立刻扑了上去:“你受伤了没有!”这泼的一身的血,他根本就分辨不清。
    “没有。”霍青抹了把脸上快要凝固的血液,疲惫地说,“顾融受伤了。”
    邵景行这才发现顾融身上好几处伤,尤其是肋下的衣服被撕掉一块,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看起来倒不算很深,但皮翻肉卷,颇有些骇人。
    “没事。”顾融自己倒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上点药就好。”
    “这还叫没事?”邵景行吓了一跳,“这得缝针吧?”
    顾融淡淡一笑:“这不算什么。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肚子上开洞也有过。”
    邵景行嘴角抽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肚皮似乎也有点痛。他正想说话,顾融已经看了霍青一眼:“到底还是你干掉的。”
    “是你当了诱饵,我才有机会。”霍青简单地说,招呼黄宇拿药。
    顾融自嘲地笑了一下:“受了伤,当然只能做饵了。”他的预感没有错,那头犀渠果然容易操控,于是他还比霍青更早冲进犀渠群中心,先接近了驺虞。
    然而有了开头却没有结尾。他现在用的还是当时跟张晟比试时的那两把枪,这枪虽然换了特制的子弹,但杀伤力仍然不够,他准确地击中了驺虞的双眼之间,但子弹却没能穿透头骨,反而激怒了驺虞,抓伤了他的腿。
    这东西实在是太快了,而且极其灵活,顾融也是训练有素才躲开要害,不然说不定现在就太监了。但他躲开了要害,腿上却仍旧受了伤,影响了他的行动。
    跟这种风系异兽作战,敏捷度上差一点儿就是个死。所以顾融再郁闷,也只能按下自己的好胜心,做起了诱饵——要知道干不掉驺虞,死的可不只是他一个,还有别人呢。
    结果现在驺虞果然被干掉了。虽然说作为诱饵,他功不可没,可是……
    顾融以前从来不是做诱饵的那个人,或者说即使是诱饵,也是藏了炸弹的那种——猎物在吞饵的同时就是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只是一块肉,而刀是霍青。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受伤影响了行动。受伤,就是技不如人。
    顾融抬起眼睛,隐蔽地看了一眼霍青。难怪父亲看重霍青,他的金属异能确实强劲,的确比他刚刚觉醒的预知异能要强。难道在异能者中,天赋确实是超越一切的?他,永远都没有机会超过霍青了?
    邵景行偶然看见了顾融这一眼,心里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瞬间就联想到了之前他们对顾笙的怀疑——顾融身体里,会不会真的有一块五色石?
    他正琢磨,就听正在忙着给顾融上药的黄宇肚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咕——”。
    “咳!”黄宇干咳一声,“那什么,这一路跑的……”真是早消化得肠胃空空,前心贴后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地上的犀渠尸体:“邵哥,那啥,咱们吃顿饭呗?煎牛排?炖牛腩?还是爆牛肚啊?”
    邵景行本来还没觉得怎样,被他这么一点菜,顿时觉得自己口水也在疯狂分泌:“吃什么啊,还想把那些鸟再引来啊?”
    好容易那些窃脂鸟被驺虞临死时的疯狂嚎叫吓住,再加上四周的火焰已经熄灭,犀渠群退走的同时它们也撤了,再招回来,这一群伤的伤累的累,可怎么顶得住。
    “应该不会了。”霍青用破掉的衣服勉强擦干身上的血,“刚才是因为整片树林都烧了起来,否则这里已经离开了窃脂鸟的地盘,一堆火还不至于就把它们引过来。”
    他说着,看看地上的犀渠尸体,轻轻咳嗽了一声:“顾融受了伤,也应该补充点营养。”话没说完,他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噜一声。
    “你——”张晟张嘴就想笑话霍青一句,然而才说了一个字,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咕连叫两声,还拐了个弯,回肠荡气的。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邵景行噗地一声就笑出来:“吃!我这就点火做饭!”他也很饿了,也很想吃啊!
    第126章 兴趣
    夜色里,一个男人沿着马路边慢慢地走着,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路灯,始终把自己的脸掩盖在行道树投下的阴影里。
    但阴影并不能遮住全部,如果有人仔细看,会发现他走起来有些蹒跚,似乎腿有些不方便。
    男人穿过一条马路,看见前方的路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别克车,仿佛是在那里等红灯。他稍稍加快脚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几乎就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信号灯由红转绿,车子若无其事地开走了。
    “腿是怎么了?”驾驶座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问。窗外的路灯光不停掠过,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正是袁非。
    “伤了。”上车的男人回答得十分简单。他整张脸都隐在阴影中,但如果这时候邵景行在,一定能分辨出这人说话的声音——重明。
    袁非用眼角余光瞥了重明一下:“怎么伤的啊?”异能者的恢复能力也是远超普通人的,能让重明这么瘸着腿出来,要么伤得太重一时无法痊愈,要么事情太急等不到愈合,反正肯定都是有事。
    重明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敷衍,眼神微冷,但还是说:“这次进山海世界,损失大了。”
    能让他说“损失大了”,袁非也不由得重视起来:“出了什么事?”
    重明沉默片刻,才说道:“折了四个人。”只剩下了他和祸斗,还算是囫囵个儿的回来了。
    “什么?”袁非这下变了脸色。他和重明合作也不是一天了,知道他这队伍的实力。最主要的是有重明在,什么样的异兽都要略让三分,再加上重明向来谨慎,总能全身而退。这次一下子折了三分之二的人,这,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了!
    这件事连重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进山海世界不是一次两次,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次的情况——猴子莫名其妙地死了,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死因;之后出现的育蛇,更是完全违反了山海世界的常规,这才是最可怕的。
    “育蛇?”袁非简直怀疑重明在骗自己,“这怎么可能!”
    重明早料到他会有这句话,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他。
    袁非把车在路边停下,接过那个透明的密封袋细看。里头装着的是个蛇头,虽然已经死了,两只眼睛却还圆瞪着,冷血动物特有的黄色瞳孔里透出无机质的冷光。
    这蛇头看起来跟普通的无毒蛇差不多,然而颜色却是极其鲜艳的红色,如同秋日里的枫叶一般,赤红如火。
    这个颜色,自然界里的蛇是基本达不到的,袁非也不觉得重明会蠢到拿假货来骗自己,所以,这个确实就是育蛇了。
    “在灌题之山……”袁非捏着蛇头,喃喃地说,“难道真是结界出了大问题,空间已经可以撕裂了?”
    不过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又觉得无所谓了。
    山海世界里看来确实是出了问题,可是他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再进山海世界了啊,给赵连星办事拿钱,可比进山海世界要容易得多了啊。
    重明敏锐地察觉了他态度的变化,心里不由得有点悬了起来——袁非不感兴趣?
    以前队伍整齐的时候,重明可不是很在乎袁非想什么。虽然说他从袁非手里接任务,但袁非也要靠着他,毕竟他这支队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拉得起来的。
    但是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他的实力折损得太厉害了。虽然看起来他和祸斗这两个主要战力都保存了下来,但祸斗有勇无谋,他自己的异能胜在特殊,真战斗起来并不太实用。而且他们之前得罪的人可也不少,如今这种情形,是他需要找个助力了。
    这个助力,当然就是袁非,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是袁非背后那个人。
    但是现在看来,袁非的态度不对劲啊,怎么看起来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难道山海世界的变化不该是他们特事科最关心的事吗?
    “倒确实是育蛇。”袁非随手把密封袋扔回到重明怀里,“不过几条育蛇,就至于折了这么多人?”
    重明的眼神阴沉了下来。刚才他明明已经跟袁非讲得很明白了,先是不知什么东西杀死了猴子,之后出现的育蛇又死追他们不放,要不是祸斗的异能是火,能克制那些共生的枫树,恐怕他们就得全军覆没,一个都回不来。
    袁非都听了,现在却还说这种话。要么是他根本没听明白——这当然不可能,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不在乎,只是在敷衍他!
    但是,究竟为什么?是因为觉得他们的实力折损太厉害,所以不值得再笼络了?
    不,不对。就算死了四个人,可是他重明鸟的异能是极其特殊的,只要进山海世界就需要。除非,袁非不打算再进山海世界了。
    袁非并没注意重明在想什么。说起来,他和重明其实有点相互克制的意思。论身手,两人相差无几,论能力,重明鸟驱邪祛恶,他的诅咒不怎么起作用,但反过来说,重明这种异能只能自保不能伤人,对他也没太大威胁。
    所以,袁非觉得自己并没必要太注意重明,尤其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进山海世界了。
    车里一阵沉默,良久之后,还是重明先说话:“现在这样,最近如果还有什么任务,恐怕我们就不能帮忙了。”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从前他可不会用“帮忙”这么谦逊的词儿。袁非心里暗暗地想,随口回答:“没事。应该也没什么活要干了。”
    重明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往椅背上一靠,心里飞快地转动起来。
    按他从前的脾气,现在已经想拉开车门就走人了。然而这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形势比人强,已经有人对他和祸斗蠢蠢欲动了,现在摔门走了固然痛快,可是下场只怕就会很惨了……
    “说起来,我最想不通的还是猴子的事儿……”重明缓缓开口,好像根本没听出袁非的冷淡,“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在山洞里发现的那具防风氏的尸骨最可疑,会不会那具尸骨跟猴子的死因是相同的呢?”
    “都过了不知多少年了……”袁非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句。防风氏的尸骨?估计特事科会很感兴趣吧,可惜他用不上。要是还有点血肉,或许还能拿来养几只蜮——算了,既然不打算再进山海世界,那些蜮养不养也无所谓了,早点弄到足够的钱,出去找女儿才是最要紧的。
    重明并不接他的话,只管往下说:“当时要是能把猴子带出来就好了,或许就能知道,这珠子是不是在尸体里结出来的。”
    “珠子?”袁非好笑起来,“你不会也相信什么内丹之类的吧?”
    “那倒不是。我瞧着倒有点像舍利子。”重明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袁非,“主要是雇我们这一趟的那个日本人——说是什么日本阴阳师家族的人,好像对这珠子挺上心的,还想要过去……”
    这当然是胡扯的。贺茂川根本没想要那颗珠子,他只关心辟寒犀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重明这么说,而袁非也果然起了几分好奇:“阴阳师家族?”难道是贺茂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