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也平静,只那双历尽沧桑的眉眼多了些悲哀,藏起了恨与怨。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吩咐凌云:“将府内的侍卫都换了,老子不信东宫,换得干净些,拿军营里的兵来换。”
    秦昭在侯府里安置了不少人,里里外外都数不过来,慢慢去查也麻烦,不如釜底抽薪,一个不留。
    “是,末将领命。”凌云不假思索,这也就意味着他也能继续留在侯府。
    目送父亲进入主院后,周云棠就回屋等着。
    云渺对母亲而言就是命,在她陪着秦昭的那段时光里,是云渺守着母亲,这份感情压根就是她可以比的。
    从屋里的窗户看出去,墙角不惹人的注意的红梅开出了花瓣,几朵花成就了这株梅花。
    功过与否,是世人活下去的目标。父亲有功,才换来了侯府的辉煌。
    渐渐地,天色入黑了,婢女匆匆跑来,“世子,夫人晕倒了。”
    在一侧久坐不语的元蘅辞抬首仔细瞧着周云棠的神色,小心提议道:“你不能去。”
    简单几月里,她看透了唐氏偏袒的心思。
    或许她是独女,无法明白唐氏的心,为何要偏袒呢?
    你心疼云渺的时候可曾想过幼年时周云棠一人在东宫里摸爬滚打,相比较孩之下,周云渺养在侯府安全温暖的环境下。
    按理,不是应该更加心疼周云棠吗?
    “阿辞,你该明白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了。”周云棠喟然长叹,冷风吹着她娇嫩的面颊。
    元蘅辞凝视她,“那也别去,侯爷不请,你就不去。”
    周云棠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月亮爬上梢头,主院那边依旧悄无声息。
    ****
    翌日的时候,周云棠将屋里的袍服都烧了,庭院里的硝烟吹得很高,几乎蔓上浮云。
    衣裳很多,周云棠又不让人帮忙,就一直烧了黄昏时分。
    东宫送来她曾经用过的衣裳,连带着乳娘云氏都被送了回来。
    云氏见到烟中的周云棠激动得落泪。
    东宫太子妃的衣裳与寻常女儿家的规制不同,周云棠现在是穿不了,照旧被她丢进了火里。
    火一直烧到隔壁张尚书家派人来求问,是否家中失火,可要救火?
    火一直烧、一直烧,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周云棠也就只有几身衣裳可穿了。
    深夜下,秦昭在宣平侯府门外徘徊,翻墙不行,正门不让进。
    棘手又无奈,买通仆人才知大姑娘今日烧了一日的衣裳。
    府里的下人都改口说大姑娘了。
    李晖急得原地打转,意识到侯爷在防着太子。
    秦昭进不去就直接去了鲁国公府。
    老国公爷急得几顿没吃饭,头发都白了不少,接过太子就将人迎进了书房。
    “太子将老臣瞒得好苦。”
    “外祖父可曾想好将何人交给宣平侯呢?”秦昭目光平淡,火盆里的炭火徐徐烧着,将书房里熏得暖意融融,送上不属于冬日的温暖。
    他感受着炭火带来的暖意,始终在想着周云棠。
    冬日里的周云棠要比夏日里温软,身上就像熏了香一般,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肌肤里。
    秦昭周身在炭火的映照下泛着温柔的光,说出口却是最冷冽的话。
    他要鲁国公交出主事的凶手。
    马车被焚毁一事一直拖着,并非是他偏袒,而是不到时候。
    所有的事情挤压在一起,他才有向宣平侯求娶的机会。
    有因有果,周云渺是因,周云棠就是他要的果。
    鲁国公显然失去了分寸,情急下才道:“你明知、明知是你的舅父……”
    是他令长子去找的刺客,未曾想到长子会放火,彻底断了生路。
    “外祖父,您若给了,孤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若是不给,整个李家都会陷入困境中。那日全景都落在了宣平侯的眼中,您觉得他会放手不查吗?”
    “这……”鲁国公想陷入困境中,东宫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李家,得了周家的助力后,东宫几乎碾压肃王。
    兵权在夺嫡中占着大半的作用。
    尤其是熬到现在,倘若因为一人让太子对吴家寒了心,那么等他登基为帝后,李家就捞不到半分好处。
    恍惚间,他想到了被禁足的皇后,李家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现在不是东宫需要李家的支持,而是李家需要东宫的帮衬。
    他明白一点后,郑重点头:“臣答应殿下。”
    “祖父想得明白,孤也省心。”秦昭起身离去。
    ****
    翌日,元蘅辞令人请了绣坊的掌柜,一口气给周云棠做了十几套衣裳,样式新颖,也是长安城内最流行的款。
    宣平侯的归来让侯府水涨船高,人人都想巴结着。
    周云棠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香茶,对这些款式都没有太多的想法,反而是元蘅辞,不停地与掌柜说话,不知晓地还以为她在给自己做衣裳。
    说定之后,元蘅辞又道:“既然寻你就一道做了,麻烦掌柜给府里的侍卫都做一身,那位凌云将军穿着寒酸,劳烦掌柜做几身样式好的。”
    掌柜一听是个将军,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
    元蘅辞令婢女引着掌柜离开,这时,婢女脚步匆忙地跑进来。
    “姑娘,夫人与侯爷吵起来了。”
    周云棠蓦地起身,手中的香茶洒在了裙摆上。
    ****
    过年后,唐氏的身子就愈发爽快,调养多日也好了很多,昨日闻噩耗后就昏了过去。
    醒来后哭着喊云渺,得知是周云棠诓骗自己后就开始数落她的不是,宣平侯耐着性子听了一日后没有反驳。
    今日清晨,唐氏就要见周云棠,言辞间带着不善,宣平侯不让,两人就争执了几句。
    周云棠不好不露面,随着婢女来到主院。
    院子里的婢女惶恐不安,也不敢随着说话,就这么拘谨地站在墙面上。
    周云棠迈进一步,管事就匆匆来禀:“姑娘,太子来了。”
    周云棠沉默了会儿,转身朝外院的待客厅堂走去。
    秦昭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来,方坐下就见到一抹俏丽的影子,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
    他将手搭在花梨木椅子的扶手上,想起身却又死死按住,就这么坐着等人靠近。
    周云棠穿着杏色百褶裙,顾盼生辉,娇媚的小脸上让人看不清情绪,但秦昭明白,她不高兴了。
    这个时候不高兴,就只能因为一件事。
    周云渺。
    “想哭吗?”秦昭轻轻启唇,眸光盯着她紧抿的唇角上。
    周云棠抬首,目光却落在他腰间的美玉上,玉质天成,做工也尤为精致,细腻温润。
    她多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秦昭立即摘下,递给她。
    周云棠没理,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落座。
    秦昭的视线依旧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下意识想起唐氏偏袒的性子,便道:“人心都是不公,你何必去争那些不属于你的。”
    孤这里心就不值得你抬眼?
    周云棠没吭声,她也是有小性子的,憋屈了几日后,唐氏依旧要找她的麻烦。
    早前隐瞒的时候,就料到这样的局面,但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
    秦昭再度抬首,凝望她撅起的小嘴,十七岁的小姑娘好像也有几分小性子。这么多年来都被那身不合适的袍服逼得都收敛起来,如今堂堂正正地成为女儿家的时候,小性子就露了出来。
    旁人使性子都惹得身旁人不高兴,但他没有感觉不喜,反而觉得她很可爱。
    他觉得周云棠难能可贵的就是她身上的性子,不娇柔不造作。
    “周云棠,你生气了?不如孤哄哄你?”
    第94章 九十四 糖。
    侯府安静了几日后就无法安静了, 周家许多旧部闻声而来,几乎踏破了周家门槛。
    皇帝旧计策重施,将宣平侯晾在一侧。
    太子来过几次, 来了就走。不仅是太子,还有肃王和四皇子, 其他未成年的皇子派了心腹过来。
    不少姑娘将帖子发给周云棠,邀请她春日里赏花踏青。
    春晨日出东方,天色清朗, 一扫几日的阴霾。
    周云棠躺在躺椅上,手中抱着袖炉,婢女湄月将帖子递了过来, 她扭头看了一眼又缩回了躺椅中。
    湄月只得将帖子收了回来,不想, 被一只莹白有力的手夺去,她抬首去看,是元家姑娘。
    周云棠见她过来就直起身子, 道:“趁着这几日天气好, 我们去和离吧。”
    虽说她是女子,可当初是礼部筹办的婚事,衙门里还摆着两人的名字,总得让人家去办才是, 一直拖着,对她没有什么,但元蘅辞年岁渐长,容易耽误人家。
    “急甚,我瞧你拒绝 太子几回,当真是想改嫁了?”元蘅辞英气的眉眼上涌着几份笑意, 一一翻开手中的帖子,又道:“都是些趋炎附势的玩意,你又不愁嫁,就不必去参加这些。对了,吴晚虞在狱中自尽了。陛下开恩,只罚了她一人,没有牵连国公府。听闻晋国公在殿前跪了半日,陛下都没有召见。你说,她死了,是罪有应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