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观她神色冷漠,唇边更有诡谲的笑意,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你似乎不满?”
    无端间,俊眉秀目中笼着一股冷厉之气,方才的自信也跟着淡了几分,但沉稳的气度让人看不出他的戾气,周云棠凭着感觉看向他,直言道:“殿下让我想到了吴晚虞,费尽心思就想嫁入东宫,细细想来,为的是太子妃乃至将来国母的荣耀。说得矫情些,我很幸运,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你知我,我也知你。将来的阴谋诡谲,乃至刀光剑影,我都想过。今日才发觉,我依旧逃不了那些世家女子的命运。殿下,你我之间的仿若只剩下算计了。”
    秦昭听出些名堂,看她一眼,道:“明日你去东宫,我有些东西给你,早些休息。”
    丢下莫名一句话后,就直接离开。
    周云棠想问,却抓不到人,只觉得苦闷,又独自喝了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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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赐婚的圣旨下达后,长安城内依旧很平静,并没有带来风浪。
    太子之前有言一年不纳妃,亲事就不能急着办,最快也要等一年后。但亲事一定,周家姑娘有主,其他人就不好再登门。
    秦暄屡次从侯府面前打马路过,俊秀的眉眼上终究忍不住多了些戾气,一眼可见,没有遮掩。
    周云棠没有赴约,在侯府里安静过着自己的日子。
    隔了两日后,鲁国公府的世子亲自去陛下面前请罪,言及去年太子妃被刺杀一事是他安排。陛下震怒,夺其世子爵位,流放漠北。
    月底的时候,两国商议好每年的贡礼,比萨出乎意料地要娶周家二房的姑娘。
    这次皇帝没有再拒绝,亲自封了公主的封号,令礼部办嫁妆,欢欢喜喜地将人送出城。
    没过两日,库勒在刑部牢房自尽。
    到了五月,安羽下帖请周家姑娘与元蘅辞到府游玩,周云棠依旧没有去。
    下旬的时候唐氏旧疾复发,病中还念叨着周云渺的名字,宣平侯回京后就得了闲职,唐氏病后就一直留在府里照顾。
    与此同时,肃王一党与太子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而肃王得了不少助力,就算不是嫡出,也有不少人追随。相反东宫失了吴家不说,鲁国公府也不得盛宠,相比之下,显出几分劣势。
    过了夏日后,宣平侯府使人去解了周云棠与元蘅辞的婚书,元蘅辞也在秋日里搬回了昭平侯府。
    冬日里的时候,昭平侯与夫人回京叙职,周云棠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两府间的交易。
    过了腊八节后,唐氏的身子就愈发差了,每每梦魇都会喊着云渺的名字,就像是邪魔入身,宣平侯特地让人去请道士来相看。
    熬过年底,就是周云棠嫁人东宫的日子。
    皇帝封笔这日,秦昭领着东宫侍卫浩浩荡荡地来到宣平侯府,侍卫抬着数十只箱子进入侯府。
    宣平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样子,闲置在家一年,都闷出了病。
    翁婿二人见礼,就进厅堂说话。
    一坐下,宣平侯就显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来,“我想回军营。”
    “您回军营,天翻地覆。”秦昭轻飘飘说一句,这一年来陛下日日令人盯着宣平侯府,就连他都不敢随意过来。
    宣平侯心中有数,也未曾再提,只说一句:“云枯子来传话了,陛下近日身体很好,夜夜临幸宫妃。”
    秦昭也道:“那是云枯子道长的药好。”
    “赶紧滚。”宣平侯不耐烦,早知道这么煎熬,就应该带着周云棠回西夏。
    秦昭整理好衣袍,淡然地离开。
    回到东宫的时候,云枯子早就久候,他推开殿门,吩咐李晖:“看好了。”
    李晖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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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云棠足不出户,每日里过得也很自在,只是唐氏依旧不待见她。
    眼看着婚期渐近,没来由地多了一股烦躁。
    礼部定的是正月十八的时日,正月里的日子都很好,十八这个时日便是更好的。
    元蘅辞来的时候就见到她对着刺绣发呆,自己悄悄走过去,却见是一男子的衣裳。
    是给太子殿下的。
    周云棠没有什么精神,见到她来后也是一副懒散的神色,让人调了一杯蜂蜜水给她,道:“你怎地过来了?”
    “看看你,你同殿下还不说话呢?”元蘅辞在她身侧坐下,望了一眼她绣制的暗纹,针线功夫比以前好了很多。
    之前的周云棠被迫学苏绣,针线大有问题,如今安静下来,都能做一件衣裳了。
    可见,心中有了人就不同。
    接过湄月递来的蜂蜜水,喝过润了润喉咙,又道:“怎地连我都不搭理了?”
    周云棠不为所动,她继续朝着对方挤了挤,悄悄告诉她:“听闻陛下近日有些荒诞。”
    周云棠侧眸:“如何荒诞?”
    元蘅辞莫名红了脸颊,凑在她的耳边说道:“宠幸许多后妃。”
    周云棠没有听出明堂,元蘅辞又悄悄说了两个字,她也跟着红了脸,道:“少听这些。”
    “我就是听到了,说与你听听罢了,我议亲了,你给我看看?”元蘅辞拉着她,心里也是一片烦躁,“这次议亲,有些艰难。”
    本就成过一次亲,这次就有不少人看着笑话,她扯了扯周云棠的袖口:“你帮我忙,成吗?”
    周云棠没说话,低眸看着手上的袍服,心中思量一番,“我一人帮你不成,你去找太子,或许成算大一些。”
    “对哦,太子肯定能帮我,不对、这么一来,我不就欠了太子的情分,周云棠,心里不在意他,怎么还为他打算?”元蘅辞后知后觉,眼中多了些疑惑,“你与太子是不是暗地里来往?”
    “没有。”周云棠否认,宣平侯府就在陛下的眼皮子下面,哪里还敢胡来。
    那夜一别后,两人至今没有说过话。
    元蘅辞犹豫不决,思考了会儿还是不肯听她的办法,“我再想想。”
    “你再想想,我明日去东宫见殿下。”周云棠气定神闲,将衣裳整理好好就放在一侧。
    元蘅辞上当了,急道:“去东宫对你的名声不好,不如去昭平侯府,不行、侯府也是不成……”
    周云棠就不理会她了,慢悠悠地走到窗下,萧索的冬日里安静了不少,她想了什么事情,回头道:“肃王可曾插手你的亲事?”
    贵妃心思不简单,必然会插手的,眼下东宫步履维艰,昭平侯府这条线最好的办法就先搁置。
    想到元蘅辞方才说的话,心中不禁狐疑,云枯子这是动手了?
    第98章 九十八 高兴了?
    这一年里皇帝身体愈发强壮, 早些年为身体着想就听了太医的话要远离女色,如今大有将以前的缺憾弥补回来的趋势。
    宫廷门禁森严,使得人不敢随意议论, 然而嘴巴不说,心里都亮堂得很。
    时日久了依旧, 贵妃宠妃的位置难以保持,皇后倒乐在其中,不仅不去阻止, 反而给皇帝选了数名佳人陪伴。
    短短一年内后宫添了不少宫妃,姹紫嫣红,冬日里瞧着也很热闹。
    年底封笔这一日, 皇帝与宫妃去梅林里赏梅,两人闹腾了半日后, 皇帝终究是倒下了,惊得太医院倾巢而出。
    消息不胫而走,这个年都过得不踏实, 宫宴取消不说, 就连十五的上元节都不许办。
    长安城内冷冷清清,过了年后,皇帝意识清醒了些,尚可握笔, 但不敢同后妃胡闹了。
    十八这日,太子大婚,周氏嫁女,因在皇帝病期,一切从简,不如上次热闹。
    明德殿内目光所及, 皆是一片红色,与宫廷的森严相比较,更显得温馨。
    周云棠坐在铜镜前将自己发髻拆散,今日成亲就像是走一过场,皇帝不能出行,皇后虽在却容色淡淡。
    不久后,秦昭从外间走来,身上冕服显出几分太子的气势,温润如玉,丰神俊朗。
    “陛下方才召我,阿棠,我今夜无法留。”
    周云棠无甚感想,将木梳放下,眉梢眼角上并无几分喜色,但妩媚的容颜上多了几分笑意,“殿下,云枯子近日如何了?”
    皇帝荒淫无度,仗着自己身子强健,大冷天地里去梅林里闹腾,这些都不是秘密。
    但关键在于,皇帝的身子是如何在短时内恢复的。
    面前身量修长的男子正在静静看着她,许久不见的脸庞上洋溢着喜色,“你管那些做甚,还记得上次成亲吗?”
    周元棠拧眉,“殿下该走了。”
    秦昭不肯,反倒在她身侧坐下,“怎地,想忘了?”
    同样的衣衫下风韵不同,上次的周云棠羞涩心虚,眉眼还有几分稚嫩,郡内来的小姑娘胆小而怯弱,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今日妩媚娇艳。
    半晌后,周云棠抬眼,眼窝泅出一抹羞意,僵硬道:“忘了。”
    秦昭伸手去捏她的鼻尖:“周云棠,你记性真差,短短两年时间就忘得一干二净,回来再同你计较。”
    站起身之际,他又低眸看了一眼她,微微有些不舍,道:“陛下身子比之前更差了,这几日我若不回来,你就在这里莫要出去。皇后不会主动召你。”
    皇后因办太子婚事才解除禁足,经过这一件事后吃足了教训,在中宫也鲜少出门。
    周云棠没有说话,低低应了一声,李晖在外面催着,秦昭不情不愿地离开。
    大婚之夜,她再度独守空房,都已经学会平静下来了。
    太子一夜未归,东宫内还有几位良娣,除去钟晴后剩下的都不会惹事,清晨天色一亮,孙良娣就领着人前来请安。
    孙良娣的父亲是东宫詹事,近水楼台才得以入东宫,但多年来太子从未踏进她的寝殿,久而久之,她就慢慢被人遗忘。
    孙良娣的容貌算不得上成,只是看着清秀罢了,就连今日穿着也很朴素,相比之下她身后两人衣着华丽。
    行礼过后,周云棠令人送了些自己的小礼品,三人都收下了。
    孙良娣瞅着这位与先太子妃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后心中发憷,两年前先太子妃入宫之际,皇后有言在先,不必去给她请安。
    因此,她们只得装作不知情,好在先太子妃不与她们计较。
    听闻新太子妃心思深,陪伴太子殿下多年,两人心思契合,只怕是个难相与的。
    她们不敢有所怠慢,天色一亮就赶了过来。
    茶品过后,周云棠先道:“我在东宫长大,比你们熟悉很多,这里的每一间殿宇都去过。太子对我敬重才迎我入宫,你们大可放心,只要安分守己,我就不会苛待你们。原地待着,你们衣食无忧,下面的人也不敢慢待你们,但凡你们朝前走一步,就去陪伴孤独寂寞的钟晴。”
    三人心中一惊,新太子妃确实刚强了几分,她们不敢违背,立即颔首领命。
    “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周云棠吩咐道。